镇国侯摔袖,恨儿不成器,“你回来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横竖不过江浙那档子事。还来问我,自个儿脑子不动动的?”
孙享又惊又奇,问:“江浙怎么了?圣上驳回了?”
镇国侯乜他一眼,坐到桌边,孙享忙上前为父亲倒下杯茶,茶水是冷的,正好能让人冷静些。镇国侯灌下冷茶,叹息数声,才道:“记忆中你还是胳膊那么大一个,跟猫儿似的,大声喘气都能把你惊到,一眨眼功夫,长这么大了。为父是真的老了,可你呀,还是没懂事。”
孙享见父亲气消,巴结着蹲到一旁去敲腿,谄媚道:“儿子不懂事,爹爹同我说说道理,说了,我就懂事了呀。”
镇国侯扶额垂首,无力道:“我问你,你睁眼看看侯府,是何等样子?”
孙享稀奇道:“爹爹位居一品侯爵,姐姐是圣上亲母、当今的太后,兄长虽比不上爹爹,但也是上京才俊,侄儿身在军中人人称赞,我们家自然是权贵中的权贵了。”
镇国侯闭目直摇头,连道三声,“错了,错了,错了。”睁眼看着幼子尚显稚嫩的脸,爱怜地摸了摸,“为父也不再瞒着你,便都同你说吧。你名孙享,小字福哥儿,享字乃先帝赐下,意为我孙家,不可再出武将,新生的孩子,就让他享福去吧。福哥儿是为父取的,是对先帝的忠诚,对皇族的忠诚。我孙氏一门,历代统领兵权,早就惹来上头人猜疑,如今兵权在我手中,实实在在的烫手山芋,可我扔不得,兵权在手,只要我谨慎小心,便能得万无一失,可若是没了兵权,侯府上下九十六口人,便成了砧上鱼肉,朝不保夕。”
孙享乍听此言,犹若山崩,竟不知作何想,支吾道:“圣上不是您的亲外孙,他怎么会、怎么会……”
镇国侯:“傻孩子,皇家的亲情,算得了什么?圣上今时,已不是当初的稚嫩少年,圣上长大了。”
孙享煞白了脸,问:“是儿子那篇策论给您惹祸了?圣上怎么说?”
镇国侯苦笑,“圣上如何作想不打紧,只要我们家本本分分的,便没事。可江浙那块地方,我们插不进手,你也别再去管了,就任他去罢。”
言罢,镇国侯起身站起,挥袖道:“这些时日,你好好在此待着,别想着出去乱晃悠了,那姓周的商户,也别往来了。”
镇国侯甫一出门,孙享便听得门从外面被锁上,愣愣没出声,蹲了许久,腿麻了,撑着桌子站起,踉跄走到床边,钻进被窝去,蒙头盖住,须臾后,恍惚想到:出不去了,谨知怎么办?
被里闷热,孙享受不住,掀开来大口喘气,挣扎着起身去到门边,叩着门板喊:“三七,三七……”贴耳去听,门外静悄悄的,没人。
孙享一边儿想着自己给家里惹了祸事,一边儿念着周珏还在等着他,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好,盯着床架直发呆,迷茫间沉沉睡去。
醒来时,听着门口窸窣作响,从门外伸进一只手来,放进个食盒,又忙伸出去,孙享赶紧扑将上去,门又被锁上,孙享拍门,“门外是谁?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爹爹。”
门外人声音细弱,瑟瑟缩缩,“二爷,老爷吩咐了,不让您出门。”
孙享“砰”地一声踹了门板,斥道:“谁要出门了,我要去见爹爹!”
门外人半晌没回话,携了哭意,“二爷,老爷吩咐了,无论您说什么,都不得开门,您别为难奴婢,奴婢退下了。”
孙享将门拍得“哐哐”直响,可门外已是无人,任他如何气极也是无用。
困顿的日子过了一月有余,孙享只觉脑袋都发涨了,记不清时日,及得一日午后,房门吱呀作响,被人推开了,孙享忙伸头去看,竟是父亲。激动不已站起身子,唤道:“爹爹。”
镇国侯点点头,道:“听说你近来时有梦魇?”
孙享应声道:“偶尔几夜罢了。”
镇国侯道:“江浙已是定局,你就别想了,若是那周姓商户,你若实在舍不得,去将他接来府中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孙享混沌的脑袋转了几圈,才明白父亲在说些什么,霎时气道:“爹爹,您在作践谁呢!”
镇国侯被幼子这么一冲,也并未恼怒,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即是如此,你就在这继续待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