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不答,眼睛股溜溜转,反问邬光霁:
“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人小鬼机灵,邬光霁在心里腹诽,嘴上说:
“我叫光蛋。”
“咦?那你姓什么?”
“我是个穷人没有姓的。”
“为什么你没有姓,我和爹爹还有爷爷都是穷人,可是我们都有姓。”
邬光霁最爱装腔作势,看见小孩儿满脸认真,便哭丧着脸说;
“我爹娘不爱我,所以我没姓。”
小孩儿终究是小孩儿,小豆儿想象了一下自己爹爹不理自己会怎么样,觉得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瘸腿大个子挺可怜,就很认真安慰道:
“你别哭,你别哭,光蛋,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姓窦,叫小豆儿。”
邬光霁有心逗逗小豆儿,于是忍笑问:
“窦小豆儿?”
“不是不是,小豆儿是小名,不冠姓的,所以我猜光蛋也是你的小名。”
邬光霁听个五六岁的小崽子讲道理,心里笑翻天,脸上却丝毫不露,依旧可怜巴巴问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
小豆儿挺神气地挺挺小胸脯,道:
“我爹!”
邬光霁只恨自家大哥没能养个这样的崽子给他玩玩,他又逗了小豆儿几句,等到豆花吃完将碗洗干净和五个铜板递给小豆儿,小豆儿此时又开始替邬光霁操心:
“光蛋,你有钱吃晚饭吗?”
邬光霁拍拍那褡裢,道:
“早中晚饭都有!”
小豆儿这才接了钱,然后抱着碗去找他爹。
于是乎,京城浪子邬少爷在乡下小镇上交到了一个小朋友,前提是小朋友的爹做豆花的手艺是真不错,邬光霁隔上两三天就去豆花铺不远处的青石墩子上一坐,自然有小豆儿跑来问:
“光蛋,你吃豆花吗?”
邬光霁若是说:
“吃的。”
小豆儿就欢天喜地帮邬光霁端豆花,邬光霁也能心情忐忑地吃一碗豆花。
小豆儿之所以欢喜,是因为他爹许诺因为给乞丐光蛋吃豆花这笔生意是小豆儿做成的,以后光蛋的五个铜板都归小豆儿,小豆儿可以去买糖;邬光霁之所以心情忐忑,是因为他发觉豆儿爹似乎很是耐看,而且越看邬光霁心里就越痒痒,也不知在痒什么,可是这心痒不同于脑袋痒屁股痒,心痒难搔啊。这小镇里充斥贫困导致的愚昧和闭塞的乡下土音,但光从小豆儿的谈吐就能瞧出这豆儿爹不是池中物,起码还没哪个男人女人一个眼神就让邬光霁浑身都痒的。
小豆儿是真喜欢他的乞丐朋友,这个光蛋不但吃豆花从来不赊账,吃完豆花还自己洗碗,而且还让小豆儿每隔几天就得到五个铜板去买零嘴吃,若是邬光霁不来,小豆儿就会想念光蛋,尤其是没钱买糖吃的时候,思念得很,嘴里念着酥糖的甜味儿,眼睛总往邬光霁走来的那方向瞟,找寻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后来邬光霁总算是找到个机会和豆儿爹搭话了,那回小豆儿端着一碗豆花往邬光霁这边走,可能碗沿有些烫,小豆儿还没走到邬光霁跟前就将一碗豆花都掉在石板地上,那碗啪地摔成好几片,豆花也摔碎了,夹着绿色的葱花和亮晶晶的碎瓷溅得地上一滩。
小豆儿愣了,然后只见小孩儿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脸色忽然变天,那小嘴巴渐渐长大,小鼻子皱成一团,然后随着一记窒息一样的抽噎,小豆儿哭起来了。
小豆儿离邬光霁仅仅几步之遥,见小豆儿哭了,连忙起身来哄小豆儿,豆儿爹也立时将手擦干净跑过来担心地问道:
“有没有烫着?”
小豆儿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小脸红通通地呜咽道:
“爹呀,碗……呜呜碗……”
豆儿爹将手插在小豆儿的腋下将小豆儿抱起来,可以看得出他做这事有些吃力,那瘦瘦的腰背在抱着儿子挺起的时候显然是抖了下。
豆儿爹抱着小豆儿哄着,一边对假乞丐光蛋告歉道:
“不好意思,你先去铺子里坐,我再给你做一碗。”
除去豆儿爹刚刚询问儿子的那一声,邬光霁实则是第一回 听见豆儿爹的声音,他只觉那声音也像豆花似的,顶温柔,嗖的一下就划过去,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屋兀自嗡嗡直响。
为了防止又在不该走神的时候思绪满天飞,邬光霁悄悄掐了自己一把,他晓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也不知脸上药水的颜色盖不盖得住,于是也不看对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