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光霁有些怀疑这院子可能已经废弃,住在里面的人早就搬家了,他从地上捡起只脏兮兮的小鞋子,认出这鞋小豆儿去年秋天曾经穿过,他想起小豆儿鼓鼓囊囊的小脸蛋,忽然就难过起来了。
那个卖豆花的豆儿爹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邬光霁正想着心事,忽然静悄悄的院子里咔哒一声轻响将他吓一跳,只见有间瓦屋正对这边的窗户开了一道缝,一个小脑袋战战兢兢从里头往外打量一眼,等看清来人,窗户就被里面的小孩儿推大了,小豆儿惊喜地趴在窗户上,叫起来:
“光蛋!光蛋!”
邬光霁走到窗边,见着小豆儿安然无恙先松一口气,再见这小崽显然一副脏兮兮的憔悴相觉得可怜得很,想要伸手去摸摸小豆儿头顶歪斜的小辫儿,眼神不经意往屋里一瞧,邬光霁的脸色顿时就和见了鬼似的。
其实也和见鬼差不多少了,邬光霁看见在黑黢黢的屋子里那路人口中已经死了的豆儿爹正躺在榻上,那一双眼,因为脸色苍白,看起来黑得吓人正瞧着这边。
邬光霁几乎以为床上那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直到床上男人有气无力又将那勾魂摄魄的凝视收回闭上眼睛,这才将惊得竖起的一根根汗毛都放平下来。
邬光霁问小豆儿:
“你爹爹怎么了,看过大夫了么?”
小豆儿吸吸鼻子,说:
“我爹说他不要大夫,光蛋,我爹爹生病了,你瞧瞧他,他一直在睡觉。”
邬光霁问小豆儿:
“你家其他人呢?”
小豆儿啃着手指,说:
“爹爹说外公去找娘亲了。”
邬光霁倒是吃豆花的时候听小豆儿说过他没娘,闻言就知这家除了父子两个都死绝了。
恰在此时床上毫无声息的豆儿爹却又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对小豆儿说:
“豆儿,你将门打开让光蛋进来,我有话与他说。
小豆儿利索地应了,他为了看见窗户外面是特意找了个破台子来垫脚,此刻就拱着小屁股倒退下了台子,然后去开门让叫花子光蛋进来。
“光蛋……”
豆儿爹吃力地想要用胳膊支撑将上身抬起一些,然后开口说道:
“我晓得没人会叫光蛋这种名字,也知道你不是瘸子。”
第4章
豆儿爹的声音弱弱的,邬光霁的脑门却开始冒虚汗,他见眼前人摇摇欲坠,连声道:
“是是是,我不瘸,我不瘸……诶,别起来……”
豆儿爹接着说:
“我不管你是谁,你若是喜欢小豆儿就将他带去吧,不管以后是要饭还是干什么让小豆儿跟着你。”
他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接着窗户透进来的光,邬光霁瞧见那张苍白的脸上滑下一滴泪珠来,小豆儿的爹也许是伤心也许仅仅是喘不过气来,他闭眼呼吸几回又接着说:
“我这还有些钱你都拿去,我的要求有二,不能将我儿子卖掉,不能给他改姓,你若是能答应我,就将他领走。”
邬光霁才意识到方才自己与小豆儿隔着窗户对话的当儿,这个做爹的在心里下了多大的决心,邬光霁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小豆儿倒是已经意识到他爹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崽子嘴里咬着手指头,不像那日摔了碗似的大哭,而是像是发呆一样垂着睫毛,一手捏着他爹爹身上盖着的被褥的一角,同时短小的身体抽搐一下,竟是那种伤心至极才会有的无声哽咽。
邬光霁知道这豆儿爹是真有死心,正留遗言托孤呢,他心里也着急,眼见豆儿他爹湿润的眼里渐渐浮现失望的神情,慌不择言道:
“别啊,你别死,我答应,我答应,你可别死。”
豆儿爹这才满意地闭闭眼,像是办成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又好像心愿已了结了,随时都好升天似的。
正在此时,却听见院子里面传来人声,李仗香一听就知是那夫妇又带人来了,目的无非是将自己和小豆儿赶走来占房产,果然,那夫妇二人中的妻子叫嚣的声音已经从窗户里飘进来,叫嚣的也无非是些指桑骂槐的话语,伴着女人尖利异常的嗓音,邬光霁听了两句忽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邬光霁本来正蹲在豆儿爹床边听依言,忽然就站起来,对豆儿爹说一句:
“你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