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香_作者:兔死吾悲(6)

2018-02-19 兔死吾悲

  所谓林子大什么鸟都有,京城之中汇聚是八方来客,胜者与败方固然不同,胜者与胜者之间,败者与败者之间也大不一样,有的人赢了像输了,一边碎念“承让,承让”而后迅速离席,还有的败者像赢家,刚刚输了五十两,立刻又赊账百两红着脸大叫要押注。

  邬光霁后来有时还能看出赌徒有没有出千,因为低端些的作弊手法总有些破绽,邬光霁若是恰巧遇见到手法拙劣些使他能瞧出端倪的,邬光霁就算是下了注也不点破,他斜眼瞧那老千,以便出千之人目光扫来时好快速将目光挪开,邬光霁看着那人强装镇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事后就算输了几十两银子也不生气。

  唯一有一回有一个千手似乎敏感得很,那人突然转眼看邬光霁,邬光霁没来得及将目光收回来与那人对视了个正着,然后那个人开始手抖让他人看出破绽,赌场里对于出千之人的责罚甚是严厉,若是初犯则痛打一顿,再次在同一间赌场被抓到就要剁指头,然后那在赌桌上作弊的汉子就在邬光霁面前被用匕首切掉一只小指头。

  发生这事的时候邬光霁才十五岁,他一个纨绔小少爷看见那老千抱着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不能说不震撼,那人要是将他当做不存在,那么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是那人因为心虚手抖了,所以他输了。

  邬光霁在赌场里见识男人,在勾栏里见识女人。环肥燕瘦,瘦浅胖深,有的女人像旱地有的女人像水里的船,情到酣处就算连对方花名叫什么都不知也能抱在一块儿,待得弄完就一别两宽拍拍屁股滚蛋。

  邬光霁嫖妓也不认真,他逛妓院趴在女人身上有时心里猜想这姐儿昨夜伺候的是什么样的嫖客,是年纪能做他爷爷的老头儿还是像他爹那样的。有时听见隔壁的动静,邬光霁觉得有意思,隔壁那男人喘得比女人还响,就好像隔壁有一头牛似的。

  后来和邬光霁一块儿玩女人的小少爷得了花柳让家里一顿好打,邬光霁就发觉妓女不怎么干净,可是家里的通房丫鬟和他二姐一样大,同样是陪着他长大的,与那丫头一块儿总觉不妥,邬光霁在京城的最后一年只同几个颇有美名的红牌睡觉,红牌姑娘长得争奇斗艳,不过迎逢讨好,欲拒还迎之时都那样,这些姑娘花名在外,总端着些架子,而邬光霁只想宣泄血气方刚的欲念,每次与妓女亲热调侃时都频频出神,他打心眼里觉得不满足,若说缺少戏文里那才子佳人之情着实矫情,邬光霁眼中瞧见的他父母之间相敬如宾,还有些妓女嫖客之间的虚与委蛇,然后睡一觉以后,邬老爷继续到妓院里当嫖客,而嫖客无论床上像牛还是像驴,裤子一穿上又人模人样了。

  邬光霁自从在小镇的街上将一个小孩子吓跑以后,他也觉得苦恼,他生来就是东逛西逛的闲人命,但若让他不出门不可能,以前他穿着华服在街上走是泯然众人,而今是鹤立鸡群,邬光霁伤了番脑筋,最终下定决心放弃油头粉面的外貌,让侍女弄了件打补丁的旧衣裳,又把发髻弄得歪斜一些以后,问自己的贴身小厮:

  “像不像?”

  小厮阿如盯着邬光霁瞧一会儿,面带不确定的神色摇头:

  “不像……穷人脸色没少爷好,头发枯黄不说,手指盖也脏兮兮。”

  邬光霁自己拿了个镜子拦镜自照,也觉镜中人明眸皓齿,和在附近看见的穷苦百姓却是不同,于是又苦捱两日,他是当真不想在街上受人围观,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让小厮阿如将那补丁衣裳弄得脏烂披在内衫外面再找些药水将脸颊涂黑些,那药水散发臭气,阿如眼见好好的少爷这样作践自己,有些担心,道:

  “少爷……这若是让老爷和大少爷看见定要责怪的。”

  邬光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悄悄买通了后门看门的婆子,出门之前还搞了个裂口的破斗笠顶头上,再勾头缩颈些,看起来倒像是个手脚健全的叫花儿。

  手脚健全也不好……邬光霁扮叫花子上瘾,索性学跛子走路,一翘一翘,左摇右晃,有些费力但是有点儿意思。

  反正戴着破斗笠没人能看见邬光霁的真容,邬光霁大摇大摆在街上走一圈,镇上有事会有北边来的流民,故而多了个新乞丐倒是不打眼。

  邬光霁长那么大头一回来南方,这流水巷子确是有趣,常常是一条小路还要分半边给水道,人走时水也流,山上流下来的清泉水干净得若非阳光折射在水底的光晕和悬浮的小鱼,难以相信那水真的存在。石板路都是山上采来的原石搭的,有些凹凸不平,人站在上面会微微晃荡,好像随时要将人掀入旁边的水道似的,其实那石板起码被过路人踩了上百年,就算在上面蹦跳奔跑也是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