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神色之中透着一股默然的平静。赵识途短暂地停下来,凝着他,他的姿态令人联想到一种苍鹰,能够预知自己的死亡,在将死前会离开草原,飞入山谷,默默地给自己找一处安息之所。
可眼前的人分明还年轻,他的侧脸轮廓仿佛刀斧雕凿过一般,完整而肃穆,当真是很好看的。
赵识途快步走上前去,气喘吁吁地唤道:“上官……上官情……”
被叫到名字的人猛地转过头,在看到白衣的人影接近时,浑身一凛:“赵镖头,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识途便已站在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整晚,遇到麻烦就离家出走,你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赵识途脸上鲜明的怒意,就像他身上鲜明的白衫似的,横冲直撞,打破周遭死一般的沉寂。
上官情试着挣动身体,发现赵识途将他的衣领扯得很紧,倾身将他压在窗棱上,没有给他留下半点余地。
上官情的背上隐隐发疼,他垂下眼帘,看到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那只手已被冻得发红,修长的指节抵着他的锁骨。
他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只能答道:“在镖局,我听到了你们两人的对话。”
赵识途扬起头,凝进他的眼睛:“那又如何,你既然听见了我的打算,为何还要走?”
上官情绷起嘴唇,摇头道:“希望太过渺茫,你不必为我铤而走险。”
赵识途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质问道:“就是为了这个?不需要你来替我决定。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总会想办法把你找到的。”
赵识途的双眸常常是和煦的琥珀色,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此时却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上官情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是我输了,我没想到你连梁府的旧事都查得出。”
赵识途不依不饶道:“既然认输,便跟我走,我们去找冰莲株,解你的毒,治好你的顽疾,你便不用再跑,也不用再伤人了。”
上官情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赵识途岂会让他再逃,追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上官情从喉咙深处泄出一声叹息,道:“你既然来了,不妨好好看一看这个地方。”
赵识途一惊,手上的力气卸下少许,目光从他的身上离开,转而环视这间废弃的厅堂。
厅堂四角的木柱上,还留有依稀的花纹,图案繁缛精致,隐隐透出当年的奢华典雅。
在大厅正中的案台上,摆着一尊石雕佛像。如今虽然房屋残破,桌椅摆设没了踪影,这尊石佛却还留着,完好无损。
上官情道:“我母亲性情温润,笃信佛祖,为人善良宽厚,平生从未行过一恶,她与父亲虽是遵父母之命成婚,但一直对他敬重有加,对我也百般呵护。那时我年岁尚小,很多事已记不得,但她仍是我记忆中最温柔的人。”
赵识途不禁怔怔地望向那尊佛像,佛像表面挂满蛛丝和苔藓,斑痕密密麻麻,就像这屋子曾见证过的伤心旧事,难以尽数。可佛像的神情却依旧恬淡平和,仿佛这些事从未发生过。
上官情接着道:“我后来听萧神医说,当时是母亲拼命拦在我面前,若不是她,我或许会杀更多的人。”
赵识途收回目光,责备之意少了些,柔声道:“上官,今日并非往昔,你又何必被往事束缚。”
上官情的声音却越来越冷:“你还是不明白,我只是不愿再重蹈覆辙。”
赵识途摇头道:“莫忘了我也会武功的,你伤不了我。”
上官情叹道:“你太小瞧我了,今日的确并非往昔,倘若事情发生在今日,我定然不会让萧神医救我,上官情此人,打一开始就不该存在,能多活这些年岁,我已经满足了。”
赵识途的目光仍胶着在他脸上,急迫地在他冰冷的神色下寻找蛛丝马迹的证据:“满足?你当真没有遗憾了?别忘了你在屋顶做过的事。”
上官情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晚风中忘情的一吻,在那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萧令已经治住他的病症,只要他勤加修炼,便可臻如极境,摆脱狂症的影响,可那一日,他从马头斩口中得知噩耗,原来他修习的罗刹功是假的。他难以自持地害怕,而赵识途是他身边最触手可及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