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识途露出一丝苦笑,他当然不愿拒绝骆欢的好意,可他把视线投远,果然看到伍青衣站在镖局门外。
板着脸,连跨入门框都不愿。
青年甚至不情愿接近门槛,只是透过门框,死死地瞪着师弟的背影。
赵识途轻轻拂开骆欢的手,转而把双臂抱在胸前,像平时那样歪着脑袋,摇头道:“可惜我不算男子汉大丈夫,也没有银子住客栈,你快走吧。”
骆欢咬着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事到如今,你就不要逞强置气了,你与我回去,我们才好商议怎么找到阿珠姐。”
赵识途不以为然道:“谁说我要找她了?”
骆欢难以置信道:“什么?”
赵识途道:“她伤人逃遁,如今江湖人都视她为敌,我去找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骆欢道:“我才不信那些人的鬼话,阿珠姐不会随便伤人,她对你那么好,你怎能……怎能弃她于不顾!”
赵识途道:“你误会了,镖局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地方,生意黄了,镖局散了,她的去向与我何干。小鬼,你也是一样,你我才相识不过数月,你该不会真的动了感情吧。”
骆欢摇了摇头,再度盯上他的眼睛:“你在故意说假话,对不对,你别想骗到我。”
赵识途没有回答,只是把视线投向远处,不言不语。
他的视线不意间触到院墙上的旗杆,镖旗已被人扯下,杆头已空无一物,突兀地伸向惨淡的天空。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放弃。门口的伍青衣终于等不下去,快步走进院子,一把扳过师弟的肩膀:“欢儿,今日你必须得跟我走,不许你再跟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来往。”
骆欢跺脚道:“我不要!”
伍青衣毫不退让,厉声道:“我是你的师兄!唯独这件事,你得听师兄的话。”
“你们……你们……”骆欢一面后退,一面不住地摇头,“我从没见过比你们更讨厌的人!我再也不要听你们的了!!”
喊完一通话,骆欢飞快地转过身,跑出了院门。
赵识途侧耳听着脚步声远去,消失,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见伍青衣还愣在原地,便转向他道:“这小鬼机灵得很,你想说服他,只能旁敲侧击,若是直言相逼,只会惹他反抗。”
伍青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皱起眉头,生硬道:“我们师兄弟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他说完便追赶骆欢而去,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镖头,守着一间残破的镖局。
赵识途踱到墙边,把绣有“护途镖局”四个字的镖旗从积雪中拾起,仔细拂去表面的泥桨和草屑。
镖旗比方才干净了些,但是雪水融化后留下的洇渍却怎么也抹不掉,旗面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部分还结了冰,没过多久,他的手指也被凉意浸透。
沾满泥浆的手指猛地收紧了,牢牢攥住布料,不住地颤抖。
他曾将这旗帜视作至宝,转眼间,他们便都落入了相似的田地。
他还是想不起那场火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中只有模糊的刀光剑影,和锥心刺骨的恐惧。
从那夜在梁府旧址服下毒药,到今日刚好是十天,期限将至,难道他真的会毒发身亡?但为何他丝毫没有近似中毒的感受,肩上的伤已无大碍,先前感染的风寒也几乎痊愈。
莫非是上天偏要与他过不去,叫他连求死都求不得。
他很当面询问萧然,连带明月珠的事一并核实,可惜萧然不省人事,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或许这世上,他只剩下一个地方可去。
*
和镖局的冷清破败不同,街巷上一派热闹景象,英雄帖的事很快便传开了。
英雄帖自然是从袁府发出的,以燕无花和伍青衣的名义,召集队伍,去寻找隋文帝留下的宝藏。如此惊动江湖的大事,自然引得各路来客议论纷纷,敦煌的酒肆、赌馆、客栈,到处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可惜这些热闹都与赵识途无关。他披了一件深灰色的斗篷,挑了一条最近的小路,默默穿过人群,往城外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敦煌外的雷音寺。
出了城门,那杯盏觥筹的热闹便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素净的白。白皑皑的雪盖在路面上,踩起来一脚深一脚浅,足底留下一串吱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