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到墙角洞口处,弯下腰往上看,临时掘出的甬道果然十分简陋,宽窄不一,倾斜的角度十分陡峭,土中还露着尖锐的岩石,看起来非常难攀。不过在甬道尽头,却隐隐透出天光。
外面的时间已是白昼,灰尘在淡金色的阳光中沉淀,凝聚,化作一块剔透的琥珀,美不胜收。
世上没有比黑暗后的光明更美妙的景象,也没有比极悲之后的极喜更快乐的事情。
赵识途现在就很快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然不顾泥土的呛鼻气味,只为了嗅一嗅来之不易的阳光。
阳光本无形貌,却有沁人心脾的味道,生命与希望的味道。
赵识途折返回去,把地上摔烂的包子拾起来,扯了一块衣襟裹住,倘若这其中真的放了哑药,便可拿来当做物证。既然打算要戳穿这场阴谋,证据总是越多越好的。
只不过他低头看着那包子,忽然觉得好笑。
上官情还在一旁等他,他抬头道:“虽然是为了救人,不过你如此简单粗暴地打翻我的包子,就不怕我饿死在牢房里,你的洞就白挖了。”
他当然是在开玩笑,但上官情却认真道:“你暂且忍耐一下,出去便有热汤喝。”
赵识途眯起眼,幽幽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微微笑道:“上官,我从前觉得你像是冰做的,可现在看着你,却又觉得很暖和。你该不会是来哄骗我的冒牌货吧,待我验明正身。”
他忽然上前一步,站在上官情对面,托起对方的手,举到眼前。
那双手上果然布满了划伤,手背上的筋络凸起,指缝里有凝固的黑色血迹。
倘若不用一些特殊的法子,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挖出这样一个洞来。倘若没有这个洞,赵识途怕是真的要饿死在牢底,断然没有力气站着说笑。
赵识途原本只是在信口胡言,看到上官情的手,心却真的软了下来,仿佛有暖流徐徐淌入,将原本封在其中的痛苦融作一滩水。原来他的忍耐,他的坚持,面前这个人都懂。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道:“这已是你第二次救我性命了。”
上官情迎上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他接着道:“以后谁再说罗刹功是邪功,不妨让他也来挖个洞试试。”
上官情的动作有些发僵,眨了眨眼,将手抽出来,生硬道:“还有力气说废话,不如快走吧。”
赵识途笑道:“莫忘了是谁打翻了我的包子……对了,你等一下。”
他又一次折回去,蹲在地上四处巡视,上官情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直到他重新站起身,手里托着一块木头,正是方才砸中的他的那一块。
“这珍贵的凶器可不能忘了带走啊。”他说着把木头举起来晃了晃。
木头是上官情的雕刻品之一,轮廓呈人形,尽管洞口附近的光线十分昏暗,可赵识途还是看清了那木头人的五官样貌。
他挑眉道:“咦,是我看错了吗?这木头人的脸,似乎有些眼熟……”
上官情以行动打断了赵识途的话。
他竟然伸出手,粗暴地将木雕抢了回来,塞进自己的衣袋中,转身迈步道:“你不走,我可要先走了。”
“嗳,等我等我。”赵识途快步追上。
第49章 拨云睹青天(二)
白云出岫,在屋檐的朱瓦上驻留,日光明媚,照着宽敞的石板路。
这一天对于兴元府的百姓,不过是个平常日子,可对江湖人来说,却是看热闹的好时机。不知是谁放出了风声,一大早便有一群人聚在官府门外的大街上。
这些人并不喧闹,只是站在道两旁自发地候着,有的身形翩翩,光鲜体面,有的衣衫褴褛,粗手粗脚,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身份可谓鱼龙混杂。加之江湖人大都不拘小节,举止特立独行,三两成群,或坐或站,放声交谈,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简直分不清他们是来看热闹,还是来制造热闹。
眼看人越来越多,守门的衙差终于绷不住,揪住其中一个面善的青年,问道:“你们这群人聚在这里,究竟有什么打算?”
那青年疑道:“打算?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为了一睹昆吾宝剑的真容。”
衙差不解道:“昆吾剑?”
很快便有一双中年男女围过来,其中的妇人爽朗道:“听说今日江家少爷亲自护送昆吾剑出城,我们特地连夜赶了三十里路,就只为了看上一眼,官爷您该不会不成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