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_作者:闻笛(87)

2018-02-20 闻笛

  上官情没有回答,神色却骤然大变。

  马头斩暗笑一声,接着道:“讽刺的是,那人虽然生性贪婪,资质却平庸至极,根本参不透秘籍中的奥妙,更不能分辨出真假,只能将秘籍束之高阁。他没想到的是,他与正妻所生的儿子,却是一个天生的武学奇才。这些故事,想必你比我更熟悉吧?”

  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若非如此,上官情也不会僵在原地。

  上官情原本沉稳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冷得可怖:“你究竟从何而知?”

  马头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过今日种种也不是你的错,你的错只不过是投错了胎,选了一个伪君子作父亲,世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就连你也想抛弃过去。可是,你的那些朋友若是知道,又该如何作想呢?”

  上官情并没有移开视线,心却已经慌了。他死死地盯着敌人的举动,眼前却浮现出多余的画面。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同伴仰起头,脸上写满关切。

  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不去看,不去想,就能当做不存在。

  马头斩显然对他的反应颇为欣赏,露出玩味的神色,接着道:“你纵有天赋奇才,凭着赝本修习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至于生路在何方,只有我才能告诉你。”

  上官情不想听他的说辞,却又无法置若罔闻。一度埋葬的过去重新被揭开,令他忆起了自己的丑态,忆起如何出于好奇偷学了书中功法,又是被真气反噬,丧失神智,几近癫狂。他仍记得有一个人曾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以后若有人再提邪功,便也来挖个洞试试。可惜那人是错的,从开端起便错了。他一脚已踏进鬼门关,连自己的阴影都甩不开,又能逃到何方呢。

  明月尘见他原地不语,赌他心神已乱,不等马头斩下令,便踩着屋瓦健步跃起,脚尖在房檐上掠过,递出短刺,直取他的面门。

  上官情果然心神已乱,反应竟慢了半拍。

  在这样狭窄的地方,稍有不慎都足以致命,沾满血的短刺犹如猛兽利爪,房屋间的罅隙犹如峭壁深渊。

  上官情仅仅慢了一招,便被对方压制,逼至屋檐尽头,瓦片从他脚边滑脱,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马头斩也追了上来,手中的钢刃泛着乌黑的色泽,而上官情的刀抵在短刺上,已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抵挡接下来的一击。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堕入修罗地狱,无间的黑暗仿佛对他张开双臂,划过脸庞的风,抵在颈侧的刀,都化作触手可及的拥抱。

  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一丝快慰。他已精疲力尽,不论是面对这场争斗,还是面对之前漫长无涯的流浪,塞外的雪,刺骨的风,无边无际的孤独。

  他终于咳出了声,血从喉底涌出,化在舌间,留下一片难以言喻的腥苦。

  但吻颈的刀没有落下,他没能如愿以偿地投入死亡。

  替他挡下这一击的,是昆吾剑。

  锷上芙蓉,匣中霜雪,都不足以形容昆吾剑的锋芒。神兵出鞘,将明月尘手中的短刺生生击飞,又将马头斩逼得退了一截。

  持剑的人挡在上官情面前,朗声道:“不好意思,我这朋友不善言辞,你们若是再用花言巧语欺负他,我一个当镖头的,可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的声音里全无阴霾,比剑身上流转的光辉更明朗,好像是撕开黑暗的阳光本身。

  白衣立于房檐上,像是融在风里。

  马头斩冷笑道:“你难道没有听清我方才的话?”

  他也讪笑着答道:“我只顾着爬墙,哪里顾得上听你的废话。对了,你的同伴有没有告诉你,我赵识途已经不做狗了,更不听狗放屁。”

  他的话音未落,房檐底下便又翻上两个人来,脚踏着瓦片,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动。

  其中一个道:“原来跟着你,不仅要演戏,还要爬墙,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另一个道:“你骂人的话,当真难听得很,以后少拿礼数仪态来教训我了。”

  这两人,正是明月珠和骆欢。

  他们虽没有上官情那般厉害的轻功,但总算有一双完好的手脚,攀着砖瓦,蹬着窗沿,总算能够爬上来。

  他们爬墙的方式毫不体面,一点也不君子,让一群江湖人士、衙门差役看了去,难免沦为笑柄,护途镖局转眼又成了糊涂镖局。但在赵识途眼里,同伴比名声更重要,他素来是有原则的人,让他去当江景天那样的伪君子,还不如让他继续糊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