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江上,载着明月珠许多的记忆,小时候,她常常带着明月尘来江畔玩耍,有时候,江景天也会背着江夫人,偷跑出来。那时候她们还不懂得身份之别,三人结伴,也曾有过一段好时光。
中原与西域不同,四季分明,在有水的地方尤为明显,冬季里江面被冰层封住,春季又会融化,夏秋之际,充沛的流水漫上江滩,浸润万物。江滩上有一棵槐树,几根枝桠悬在低处,挂起绳圈,就能当作秋千来荡,到后来,那槐树越长越高,枝桠也离地越来越远,不能用来挂秋千了。
这一晚,明月珠沿着河畔信步漫走,竟又遇到当初的树,她仰头寻找,果然找到了那几根枝桠,绳圈痕迹还留在上面,只不过再也触碰不到了。
过去的时光也像这些枝桠,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
江府失窃案落定后,江家老爷和夫人从长安返回,照料独子的伤势,城中的乱局也逐渐平定下来,明月珠曾委托衙门,彻查了明月尘的委令状,果不其然,是她窃取官印、精心伪造的。
打一开始,她便是盗贼团的同伙,为了昆吾剑而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骗取江景天和官府的信任。
想到这里,明月珠不禁怅然。她从小以长姊的身份自居,却不曾真的了解妹妹的心思,她本以为姐妹同心是理所应当的事,未来也会理所应当的在一起,可转眼间,明月尘便已到了她所触不到的地方。
她正想得出神,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渐近,来人不止一个。这闲散的走法,这有轻有沉的组合,一路上倒是听惯了的。
果不其然,熟悉的声音问道:“阿珠,你一个人来赏月,却不叫上我们,未免有些小器啊。”
“赏月?”明月珠叹了口气,抬头往对岸望去,但见一轮明月隐在山间,泛着清冷的光,摇头道,“我不过来散散步,哪有什么心情赏月。”
赵识途却轻松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更该看一看月色,你看它总归一直都在那里,赏它一赏又有何妨。”
那月亮果然静静地悬于中天,俯瞰热闹的人世。河岸的灯火仿佛离它很远,它只管把光辉揉碎了,洒在水面上,随着江波时浮时沉。
随赵识途一起来的,还有镖局其余三人,在江滩上站定,骆欢蹲下身,把手伸进水里,又凉得缩了回来。
明月珠索性来到他们身旁,五个人一起,看着那一轮总是不变的月亮。
赵识途忽然道:“对了,你们知道护途镖局的来历吗?”
第55章 乘月几人归(三)
“来历?”明月珠挑起眉毛看着他,“难道不是你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赵识途委屈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明月珠立刻道:“怪人。”
旁边的燕无花笑出了声:“是不是怪人,我不敢断言,不过镖局的各位,的确都是有趣的人,”
赵识途露出苦脸:“唉,若只有我自己怪也就罢了,若是我们怪在一起,长此以往,只会越来越怪。”
燕无花含着笑意道:“大约是同类相吸的道理,有缘人相聚一堂,乃是人间一大乐事,奈何我不能与各位并肩共战,深感遗憾。”
赵识途立刻道:“没有的事,于情于理,燕兄早已是我赵识途的朋友。”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炯炯,一席白衣在夜色中原就十分醒目,可他的眼睛却比衣服还要明亮。而他身边的人,只不过随意地站着,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牵在一起。
从地牢中死里逃生之后,这个人身上仿佛发生了某些看不见的变化。
燕无花看得出了神,喃声道:“赵镖头,我倒是真的想听听护途镖局的来历。”
赵识途道:“我正想讲,现如今的镖局的确是我在经营,不过名号却是别人的。二十年前,赤祖德赞继任吐蕃国君,曾派遣使团奔赴长安,向大唐求和,他是一位心怀仁德的好皇帝,希望能够结束两国边境长年累月的战事,无奈路途遥远,凶险重重,当时负责护卫使团入关的,就是敦煌的护途镖局。”
燕无花微微一怔,又摇头道:“如今看来,使团之行怕是失败了吧。”
赵识途道:“可惜可叹,使团的路线遭到泄露,中途被一群恶徒袭击,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当时的镖头侥幸活下来。”
明月珠从旁问道:“当时袭击使团的人,莫不就是那个东极法王达罗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