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影这种只看话本和闲书的半文盲估计不很清楚,剑千山倒是起码读过几遍楚辞,这时候首先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身姿窈窕的山鬼,乘坐赤豹拉的车,身旁跟着花狸,眼中含情,巧笑倩兮。然而眼前那女子,却是个剽悍版的山鬼——她侧身坐在花豹背上,一手抓着花豹颈上的项圈,好似控马的缰绳;而另一手却是挽着一把强弓,脸上飞扬笑意带着桀骜和蔑视,显然就是她一箭先射死了白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姑娘倒是个有策略的土匪。
星河影眉头一扬,手摁在了火月流云剑的剑柄上,却没贸然出剑。身周一圈都是滚滚烟尘,一群马匪将两人围在了中间。星河影到底没忍住,啧啧两声,手肘一桶剑千山的腰眼:“道长,你出门有没有看黄历啊?才出了狼窝又引来马匪,你最近是招惹了衰神吗?”
剑千山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这时候也跟星河影讲道理:“我在你那住了一个多月,你那边死人了吗?”
“没有。”别说死人了,剑千山离开的那天整个逆天命哀嚎遍地就差抱着他大腿不放人走。
“这不得了,所以说明带衰神的是你。回去之后我给你做个解厄道场。”
“可是你自己算算,从荷渡镇到白眉山,哪次你出门没死人的?”星河影认真跟他掰手指算,“还有长昼那次,死人都死到山脚下了!”
“阿影,你自己也想想,哪次不是你也在场?你也算算,自从你到了剑门,丹房的开销是不是比往年多了几倍?还有,”剑千山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听明心长老说,咱们师兄弟三个,是他见过最差的一届。”
沉默。星河影反省了一下,似乎剑门立派多年,头一次出现这种大徒弟是魔教教主的儿子、二徒弟他爹是大徒弟他爹的死仇、三徒弟是魔教少主的盛况。
“所以是咱们师兄弟遇到一起就得出事儿?”星河影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好像有点道理。”
这俩人旁若无人地打趣起来,马匪却出奇地没上来叫骂。反而是那骑着花豹的少女,驱着花豹上前几步,到了两人近前,手肘撑在花豹头上托着下颌,一双眼亮晶晶带着笑:
“汉人?”
星河影上下打量了这姑娘一圈,乍一眼看不出年纪,像是问归途那种年长然而模样年轻的感觉。穿得也不素净,鲜红的大长裙子勾着黄绿的滚边,缀着金银宝石的花饰,头发绑了个鱼鳞辫还带了几个金叶子发饰。
要是搁一般的女子穿这么一身,肯定是花哨俗气得没眼看,然而这少女却不同,大眼睛深眼窝,五官长得毫无秀气可言,却多了几分神采飞扬。肌肤比麦色还深,近似铜色,比汉家姑娘可是黑了不少,却也显得她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兵刃,随时蓄势待发。
而她看着两人的眼神,又像是见到了新鲜物件一样,显得十分好奇,让人觉得她或许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星河影这么毫不掩饰地打量她,她却也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好几遍,甚至从花豹背上跳下来,绕着两人看了几圈:
“有意思,往常见的汉人都挺怂,看来你们俩是高手啊。”
被一群马匪围着,还被这么个少女来回围观。剑千山略一皱眉,转而是认认真真问星河影:“你觉得他们身上带的食水,够咱俩回到苍蓟关吗?”
星河影看着剑千山,一点都看不出他开玩笑的模样,怎么看都是真动了黑吃黑抢劫马匪的心思。他又看看眯着眼打量两人的少女,估计了一下双方战斗力。马匪同时出手的话,他倒是有把握都给宰了;可是这少女,到底要不要破例打女人还是问题:“道长,你一个出家人,不好打家劫舍吧?”
“也对。”剑千山施施然一扬拂尘,道心归崖剑也没出鞘。星河影倒是很佩服了:“道长,你往塞外跑还记得带拂尘啊?”
“有问题?”
“没有。”
俩人逗闷子的时候永远这么旁若无人,少女似乎看够了两个人,朗声笑了起来。那声音不娇俏,反倒是有点疯疯癫癫的意思。星河影转眼看着少女,而后猛地拔剑——
“叮”一声脆响,他这一剑正挡住了少女劈来的弯刀。而后少女并不追击,反而是旋身收刀入鞘,又坐回花豹背上,甚至拍了拍手:“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