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祁越轻轻地推开窗子跳了出来,他确定在院中没看见人影,转身把窗子合上,便走下台阶。
走出三步远,一把剑从天而降,钉在他面前。
祁越浑身僵住,半晌后转头,低声下气:“师兄。”
顾寒抬手,白虹尽职地飞回了手中。他转身往回走,祁越却没跟上。他便停下来,背对着祁越。清亮的月光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祁越无声地站着,也不动。
“回去休息,”顾寒道。
“我好了,”祁越往前走到顾寒身边,“要赶快找回……”
“我说了回去,”顾寒并不听祁越说的话,他盯着祁越,月光从眼眉投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分外无情。
祁越站着不动,顾寒便也不动。两人三更半夜地在院子里为这么一件事对峙。“我能找回来的,师兄,”祁越不想看见顾寒那面无表情的脸。从白虎峰回来后,顾寒便一直是这样,没见他露出过惊愕或是愤怒痛心,只是令人心慌的平静。
“别担心,”祁越低声道。
顾寒丝毫不为所动:“别让我说第三遍。”
那一日,顾寒正在下山会合的路上,胸口的坠子忽然烫得皮肤生疼,心跳骤然加快。
彼时阵中被祁越一剑劈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祁越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罡风锋利地擦身而过,留下一个个细小的血口。劈出去的那一剑原封不动地返还了回来,祁越用尽全力躲避,也没拦住凌厉的剑气当胸而过,差几分便是心口。
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剑原来有这么大威力,祁越抹一把嘴角,拄着剑差点跪在地上。他喘息的这一会儿,罡风盘旋着消失了。
若是自己速度足够快,便能在剑气返回来之前把这阵法毁掉,祁越想。他能感觉出这布阵人的修为不怎么高,只是手法奇诡,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破阵的门路。
但暴力些的法子也有,此种阵法依地势而布,荡平周遭便能破掉。若再耽搁下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祁越当下朝前方的两棵树各推出一道剑气。他出剑的瞬间便已离开原地。背后气息呼啸,那两道剑气又原样奉还,剑格不开砍不散,任你上天入地也要跟随似的。祁越心一横,看准气势汹汹的剑气来的方向,停在一棵树旁。
剑气一道刺进肩头一道穿过右臂,越昼剑摔在了地上。祁越咬着牙,扶住树干,慢慢地蹲身去捡越昼剑,刚握住,被刺穿的右臂便颤抖着松开了剑。他便又伸出左手去捡,站直身子靠在树上喘息。
愤怒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头一次,祁越觉得自己真的不中用。他这边耽搁得越久,杨问水越难以追寻。可偏偏他就被困在这里,滑稽得自己打自己,弄得一身伤。
他心乱如麻,血流得吓人也没感觉到。
顾寒把心口的坠子拉出来握在手心,手心的疼痛消失时,他停了下来。
白虹脱手而去,粗暴地把一棵树懒腰劈断。顾寒刚把剑拿住,便见那棵树向外倒了下去。随后他才意识到,那棵树并不是白虹砍断的。
祁越凭空出现,跌在他怀里,把血迹沾得两人身上都是。顾寒脑中“嗡”地一声,他一手搂着祁越的后颈,一手去探祁越身上的伤,又不敢碰。
心底不敢触碰的压抑与痛楚被触目的血色冲刷得翻涌起来。一下子把顾寒的理智冲散了。
至少,你连他周全都护不住吗?
回到万山峰后,祁越就没离开过初霁院。他几次想出去找杨问水,都被顾寒拦住,不准他再下山。
顾寒没要他们去做什么,暂时没有说下山去找。祁越也不想说出来提醒顾寒。他清楚顾寒心里压了很多事,可又不知道除了中皇剑那一件,还有哪些。
修道的唯一好处大概是肉身比较结实,被自己捅了好几剑,还能修养回来。祁越有意右手提剑,示意自己已经无事。但顾寒什么都不看,他只是与周遭毫无干系似的,说着不容反驳的话。
祁越最终妥协。
若不妥协也没有办法,顾寒现在的样子,抽他一顿都是意料之中。
“再过两天,我要出去,”祁越忽扭头道。
“你尽管试试,”顾寒转身离去。
两天后,祁越真的又半夜从窗户里溜了出去。顾寒这次没发现。
祁越养伤的时候传了信给慕云思,请他帮忙留意杨问水的踪迹,只说杨问水跟他闹了矛盾负气出走,一时找寻不到。慕云思爽快答应,这两日传信来,说九琴的弟子看见过几次杨问水,给了他几个地方,叫他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