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雪花在他手心化开,散成点点细碎的光芒,慢慢飞了起来。
有一个孩子吃力地拖着一把比他高了不少的剑,试图摆一个剑招出来,但他实在太矮了,还没把剑挪动地方,就自己被剑绊倒摔了一跤。
祁越笑起来,那个孩子是五岁的他,想显显“身手”让祁从云大吃一惊,还真是高估自己了。
周围的雪花绕着他飞舞,好像有无数个自己跟他错身而过。生气的,欢笑的,倔强的,在一团小小的光晕里兀自重复着喜怒哀乐。
一声悠长的叹息,祁越抬头看过去,很意外:“……师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小八,”宁惜骨站在河岸边。
祁越顺着宁惜骨的目光回身望去,却看见了一片黑暗的来路。祁越怔了怔,回头道,“我已经……死了吗?”
那师兄怎么办呢?
顾寒把襄阳城方圆十里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祁越的踪迹。胸口的坠子疼得像是要烧穿皮肉,烙进骨髓里。他眼瞳血色翻涌,神色还冷静得纹丝不动,有谁跟他说什么,只要是无关祁越下落的消息,顾寒全都听不进去。
终于在不停不歇的两天找寻后,坠子突然安静下来,如果不去触摸,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这是什么意思……顾寒顿住脚步,无措地抓着那颗坠子。
是祁越没事了吗?已经自己回去了吗?他腿脚发软,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成荫绿柳,遥见烟波浩渺,那是九琴的方向。
九琴的那一处废院前,几个九琴弟子正小声交谈着往里走,“这里从上次那谁死了之后就没清理过,看来得花不少时候。”
“说起来真丢脸,怎么出了……”
“嗨别说了,也得到报应了。咦……这里怎么好像被谁动过,地上有脚印啊……”
“……去看看,别是贼吧……”
几个人嘀咕着走去。院中假山长满了苔藓,池面上灰蒙蒙的,锦鲤早就翻了肚皮。
“你命如此,过盛则折,都是天意,”宁惜骨捞起一朵雪花,又松手看它飞散。
祁越摇头:“我不能死。”
“可你已经在这里了……”宁惜骨的目光是悲悯的。祁越并没上前,他转身看着那一片黑暗:“我要回去。”
“回不去的,有些事无法改变,就应该顺其自然,譬如生死……”宁惜骨道。
祁越看着那一片茫茫的雪花,没说话。
“你在牵挂你师兄,可是没了你,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啊,”宁惜骨道,“小寒生来性子冷,极少会把什么放进心里。你想一想,就算你活着时,他有什么时候是非你不可的么?”
祁越的心狠狠地被戳了下。
顾寒没有什么是非他不可的,可是……
“师兄他……下雨时总是睡不着,”祁越想急切地证明什么一样,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
宁惜骨皱眉看着他:“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小寒不会在意这些。”
“可是……我很在意啊,”祁越喃喃道。他戛然止住,忽然因为这句话慌乱起来。
“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宁惜骨笑容宽和,像是一种鼓励。
“不……”祁越又回头看了一眼,平静下来,“当日在中皇剑前,师父要我跪下立誓,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便真的是九泉下相见,师父竟要我留在死地,说话出尔反尔,难道抛却尘世后反而没底气了吗?”
“小徒弟,你太不敬了,”宁惜骨微笑着,他整个人却都开始像雾气一样慢慢轮廓模糊,“你应该留在这里,你已经死了……”
声音嗡嗡地在这一片地回荡,周围震颤起来,那些雪花中携着过往的祁越怦然碎裂,化为闪光的齑粉。
祁越后退几步,转身朝着那片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冲了过去。
一朵雪花急促地飞舞着,在黑暗的边缘撞到祁越的头发上。那朵雪花里是十四岁的祁越,站在万山峰的大门前,隔着一道将薄西山的日光,看见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此去经年。
我还想看见你。
“是你……”九琴弟子吃惊道,又低声对身边同伴道,“快去告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