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如何?”宁落酒冷笑,眼睛微合一下,反主动挨过去,“你是嫌弃我这副做鬼的样子?我这样子,没怎么变罢。……我倒是忘了……究竟我出身下贱,就算换个地方,也改不了本性。”
雨水把宁惜骨的胡须黏在一起,他的眉毛上也顺着往下流水珠,看起来更加憔悴:“回去罢,落酒。”
宁落酒一下子甩了胳膊,她也没逃跑,站在原地,伸手掠了下耳边的头发。一枚小小的耳坠晃动着,与宁惜骨之前拿着的一枚一模一样。祁越才注意到,宁落酒只带着一只耳坠,另一边什么都没有带。
“回哪里去?”宁落酒声音提高,“我自知配不上你,哦……不仅仅是这一件,”她又极暧昧地靠近宁惜骨,把手搭在他肩上,“我不应该唤你师兄,应该唤你哥哥。哥哥,叫我回去,是想做什么哪?”
话音里已带了轻浮,祁越有些听不下去,顾寒也正想要带祁越回避下,宁惜骨已道:“小寒,你们先到前面等我。”
顾寒点头,与祁越示意还没迈步,宁落酒便道:“走什么,我本就这样啊。对了,你没瞧见,我方才还勾引你徒弟呢……”
“够了!”宁惜骨怒喝。
宁惜骨喝罢这一声,宁落酒竟没开口再说什么。到祁越他们走出约莫两丈远,身后都没传来什么声音。
南乡已没什么尸人,因此祁越与顾寒纯粹是在漫走。雨水打得两人衣裳湿透,顺着两把剑滑下水流,又滴在地上。
“在这里等师父吧,”顾寒见四下皆未有避雨的地方,也只得放弃,聊胜于无地与祁越在一棵大枯树旁停下来。
“回去后该如何?”祁越的声音在雨水里有些不清晰。
顾寒显然不知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在说什么,他侧一侧脸,抬手擦去了下巴上的水珠。祁越又补充道:“……根脉溃败,要如何挽救?”
本是在想别的,顾寒没料到祁越突然问这个问题。每次提到禁地与万山峰的事,他总会与祁越闹得不愉快。他想让祁越离万山峰的隐患越远越好,又或者不仅是祁越。但祁越每每却会觉得是被隐瞒,即便他没明确地说出来,顾寒也能看出,祁越是不高兴了。
“没有办法挽救,”他看着祁越的眼睛,清楚地道。
祁越眼睫都被淋得湿漉漉的,他也看着顾寒:“即便是师兄,也没有办法吗?”没问缘由,他微微仰着脸,眼眸明亮,横扬的长眉尽是意气。
他不相信。顾寒看一眼便知道,祁越并不相信这说法。他不再问为什么,却在心里想自己能做到。实在是太容易看出来祁越的想法了,他好像从不会觉得这世上什么是做不到的,更不会觉得有什么是他自己做不到的。
“你想知道什么?”顾寒道。
祁越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放下胳膊的动作顿住,他抬头,鬓边一滴凝结的水珠顺着脸侧落下,没入了雪白的衣襟中。
那厢宁惜骨看着两个徒弟不见背影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语气轻得不能再轻,又拉宁落酒的胳膊:“回万山峰。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我。”
宁落酒任他拉着,却突然咬牙一把摔开。她眼圈红着,怎么都没忍住。温热的泪涌出来,很快跟冷雨和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宁落酒指着自己身上的褐红血迹:“晚了……已经晚了。我已经死了,再怎么像个活人,我都不是活人了!”
“没有关系……”宁惜骨嘶哑着声音。
“怎么没关系!”宁落酒退后两步,神经质地笑起来,又走近,“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他就不是活生生的命吗?当年我被赶下山,是因为什么?哥哥如今是万山峰的掌门吧,怎敢叫我回去?”
“是我的错,”宁惜骨掌门的威严半点不见,他一点也不避讳地道,“……事至如今……落酒,跟我回去,算我求你……”
“求我?”宁落酒冷笑,“多好笑哪,万山峰的掌门居然说求我。”
宁惜骨咬紧牙,好一会儿才道:“那你为何会在此地呢?”
宁落酒半偏着头,忽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她吸了吸鼻子,一边笑一边哭:“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