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聚了又散,散了又拢,两人隔着半丈远站着,谁都没有动,还不待祁越上前一步,一把剑破空穿过两人之间的重重云幕,把云劈得丝丝缕缕,锋利的剑刃携着未断的云缕,朝祁越冲来。
本能地要躲开,但一时间竟动弹不了,剑刃离眉心半尺时,祁越认出了那剑的样子,正是白虹。他惊惧更甚,也知身在梦中,可越是挣扎越是无力。剑刃堪堪要刺进眉心之际,祁越醒了。他俯身呛出半口血迹,手上不自觉地攥住被褥,脸上冷汗落得肌肤生凉。
祁越神情恍惚地扶着床榻起身,自己挣脱了束缚,可还是不能心安。
屋内烛火融融,顾寒听见动静,抬头望过来。他走近拉过祁越的手腕,探得内息不平,却没有零散冲撞的迹象,又皱眉帮祁越擦唇边的血迹。
祁越偏过头去:“我没事。”
顾寒的手在半空停了停,又垂下:“没事就好。”
祁越凭空从梦里带出来一股脾气。这会儿梦已醒了,但耳中又不得安生,只兀自气闷。
“明知道方才那般很危险,还这样冲动?”顾寒道。
祁越没听进去,仍偏着头。顾寒也不再说话,转身要走。
“师兄,”祁越突然道,“若我现在能赢过你了呢,你说话算数吗?”
他看起来很像无理取闹。外面还在下着雨,闷响的雷声时不时滚过。半夜三更,两人既非仇敌又非兴致所致,找不出要去冒着雨拼剑的理由。
“明日再说。”顾寒又走向书案边。
祁越抬手用袖子抹了嘴角丝缕血迹,又用胳膊蹭干净。他跟过去,漆黑的瞳仁上映着如点漆的烛火,少年人的声音沉稳得有了偏执:“为什么现在不行?”
“没有必要。”顾寒审视他一会儿,觉得祁越没中邪。
祁越几乎是伸手夺了顾寒手里的书卷,他胆大包天地前所未有,直直地看着顾寒:“明明每次下雨夜里都睡不着,师兄为什么要说不困?”
顾寒没有动,只静看着祁越。他总有这样的本事,什么都不说,却让祁越觉得自己做错心虚。
顾寒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每次祁越觉得顾寒有了人情,没过多久,便又会清晰地看到两人间横着的沟壑。虚荣心也好,自大感作怪也罢,祁越很想知道,在顾寒心里,自己真的能力很差么?他想知道顾寒为什么睡不着,也自觉只是连带着问出来了而已。
两人无声地像是在对峙。祁越并没有罢休的迹象。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顾寒终于开口。
顾寒实际上已经很容忍,没计较他这么无礼。祁越却像被人打了一耳光,脸快烧起来。顾寒说的不错,是他的事情,若是不想,实在没有必要告诉自己。
“是我逾越。”祁越低声道。
他把书卷轻轻放回书案上,又走过去,把自己弄乱的床榻整理好,看也不看顾寒地道:“我回去了。”
外头哗哗地下雨,顾寒只能递过来墙角画筒里那把纸伞。
“不用了。”祁越在门口站一会儿,就那么进了雨幕中。
五十七、
次日,宁惜骨对着全万山峰的人宣布,自己要闭关去了,何时出关不定,这段时间万山峰的一切事宜交给顾寒处理。
这句话还没在祁越脑海里形成什么印象,他的两个师叔接着表态,林孤芳说自己久在山上,闭塞视听,修为不见增长,因此要下山云游,归期也不定。所幸吕英既不会闭关也不会去云游,而是要在万山峰,平日教弟子们修炼,加上帮助顾寒。
祁越脑袋里有无数个猜测,他觉得或许昨夜宁惜骨去禁地镇压那邪剑,被伤到了,所以去闭关。但林孤芳为什么要离开,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万山峰的弟子们对此不免议论纷纷,宁惜骨不是看不出底下人的疑惑,但他照常地把麻烦扔给了顾寒,拍拍屁股潇洒地闭关去了。
一众人在广场上散开离去,祁越却还在原地站着,他瞥见顾寒,顾寒也看向他。顾寒知道祁越必然心中疑惑,甚至连祁越会如何问都想得明白。但祁越没有来,只远远地看顾寒一眼,便转身离去,唐昭在他身侧,两人一起说了什么走远了。
那么大一个广场,不过一会儿功夫,人也就散得干干净净了。莫曲见顾寒在原地出神,询问道:“师兄?”
顾寒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