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这样?她怔怔想,她是皇后,她处置了害她孩子的人,可现在这种惶恐不安、为人鱼肉的感觉,根本不是她的身份,她的地位所该体会的。
许久,太医来了,薛靖抱起林泱到了床榻边,才转身走向她,她连忙膝行上前,高声道:“陛下,那人、那人是前朝余孽,害了陛下的龙种,陛下何苦要为此污秽卑贱之人劳师动众,应、应……”
话音未落薛靖便一脚踢翻她,漠然向殿里跪着的宫人走去。他脸色那样阴沉,只瞧上一眼,便知自己已是性命堪忧了。
“你们不知道。”薛靖缓缓上前,伸手一个个点过在场众人,“他叫林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不过的皇子,你们,包括朕,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一根指头金贵!”
皇后大脑霎得一片空白------他居然知道!那他、他爱重那前朝欲孽自此,那她,那琅琊王家,在陛下心里算什么?!
“传朕旨意。”薛靖背对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皇后王氏,妒而无子,滥用私刑,着押入冷宫,择日废后!”
“皇上当真决定了?”
“是。”那女子低眉顺眼道,“已经拟好圣旨,明日便要昭告天下。谢相大可放心。”
烛光下,谢晖微微勾起唇角,他是芝兰玉树的好风仪,清俊的脸孔平素总端着温文从容的笑意,可现下,他脸上甚至有着一丝疯狂,仿佛毕生夙愿即将得偿------
“好,好。”他声音隐隐有过分激动的颤抖,“叫人往各府上传泱殿下的消息,还有,修书一封递给殿下------他该回来了。”
废后旨意一下,满朝震惊,皇后生父王融率族人门客当朝劝薛靖收回成命,薛靖置之不理,执意为之。
与此同时,一则密事却在京中权贵间悄然流传:道是陛下突然离开朝堂,此番执意废后,为的便是皇后在宫里对皇上密宠的一个美人动了刑,那日上朝,群臣皆听清了那宫女要皇上去救“主子”,可后宫寥寥几位嫔妃皆出自高门,个个跟母族报了信,都说皇后没有难为自己。
真正坐实流言的是废后辗转传出的一封手书,王融阅完当众吐血,再醒来只高呼:“裴家!裴家当真祸害不息,亡我之心不死!亡我之心不死!”
次日上朝,王融上朝时悍然质问薛靖为何在后宫窝藏前朝余孽,薛靖不予回答,反而闲闲道:“昨日萧相才递了折子,参琅琊王氏侵占民田、结党营私数宗大罪,朕以为为避嫌,王大夫最好还是去一趟延尉,以息悠悠众口。”
侍卫上前押王融去延尉,王融挣扎不过,只得高声喝道:“端朝殇帝为妖后所惑,先帝与臣为清君侧,奈何清河裴氏为拥立幼帝不惜弑君,方才无奈登基,皇上登基不过三年,就要学殇帝不成?”
“裴家姐弟祸乱朝纲,如今又轮到那妖后之子迷惑君上,清河裴氏果真都是以色事人的祸害,当年先帝便该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朝野一片哗然,胆大的已不顾朝堂礼仪,交头接耳起来。
裴后与幼子涣在未央宫焚身以火,是天下皆知之事实,可先太子泱,天下人只知他在北门为人所截,便再无下文。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若是皇上见其容貌不忍杀之,留在后宫宠幸……也不无可能啊!
结合这些日子的是由,皇上怕是真在后宫蓄养前朝余孽,这般对琅琊王家……是昏君之行啊!
薛靖在龙椅上气得浑身发抖:他知,他即便处斩王融,查抄整个琅琊王家,流言他也再抑制不住,林泱的存在已为世人所知,世人说他是昏君,又何尝不会轻贱他?
世人不知他们曾经的总角之交,不知那些隐晦的情爱,他们只会将他的痛苦与屈辱视作谈资,史书轶事,他都脱不了祸水的名头。
他们怎么能这样想他?怎么能这样看他?
下朝后他到了清乾殿,听宫人传报林泱醒了了,急急朝他榻边去。
榻上,林泱黑幽幽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轻笑道:“我是要死了?”
薛靖不语。
林泱见他神情便知了真相,他低低一笑,说不出的婉转低回,仿佛含了无尽欢喜:“薛靖,我死了,你可还留得住我。”
“你死了,我陪你一起。”薛靖说。
“那你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