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弟子中有犹豫的人,多半互相撺掇,也走了。有人叹了口气,道:“孟透师叔,我是家中独子,不能断送在这里。我先离去了。”他转身就要走。
孟透道:“出了趙临,你们再不是暮涑弟子。”
那人脚步一滞,仍是坚持离去了。
最终留下的暮涑弟子仅有十余人。他们愿意同孟透,同暮涑共生死。孟透带着他们赶往趙临城北,找寻西泽师叔与薛夜。
趙临城上方的灰蒙天空,很快被各门弟子用修为铸成一道透明的结界铺盖。一路上,他们遇见的尸人行动迟缓,大多数尸人因缺少月光沐浴,萎成枯骨,或化作一滩尸水。而他们此去也变得格外吃力。
虽结界上留有了一些溶洞,但瘴气被倾压,愈来愈浓重。他们呼吸有些困难,头脑昏胀,浑身乏力起来。
他们皆以为能尽快解决城北战事,将最后一批百姓平安送出趙临城。可城北尸人密聚,他们一进入,就随着留守城北的弟子与尸人缠斗,他们点燃草木,吸引成群的尸人。孟透才脱了会儿身,御剑跳到亭台上,四处张望都没见到西泽师叔的身影。
楼里留有一些百姓,暮涑弟子御剑带百姓从溶洞出去。
高台底下都是尸人,石阶上的弟子正拼死抵御着。
孟透见薛夜站在亭前,跑到他身边问道:“薛夜,西泽师叔去哪儿了?”
薛夜的神情很古怪,沉默半天,张了张干燥的唇,嗓音嘶哑:“他死了。”
第95章 天澜17
孟透仓皇地后退两步,又上前去攀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
薛夜忍痛道:“在亭子里,你自己去看罢。”
孟透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亭间。亭心躺着一个人,身下垫的,身上盖的是暮涑弟子的金丝白外衫,只是他身上的几层白外衫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孟透颤抖着,撩起盖在他脸上的外衫一角,手中的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膝盖重重跪叩在地上。
薛夜走到他身后。
“一群尸人突然涌现,师父领弟子打斗时,忽然抬头看向明鹤楼顶,分了神……我听闻消息赶过去,他已经……”即使是在黑夜里,孟透也能想象到此刻薛夜的神情。他努力克制着情绪,说的话断断续续,最后轻轻吸了口气。
孟透锢着薛夜肩膀的手颓然垂下,他沉默许久,望向不远处的明鹤楼顶。
明鹤楼顶处已被倾压而下的瘴气缭绕。楼顶上点灯笼,亦无绰绰人影。西泽师叔听到了什么动静,看到了什么人。他想,除了那个人,再无他人会引得西泽师叔分神。
他霍然提起长剑,坚毅地转身离去。他扬起手,没有回头,说得铿锵:“灭除尸人!”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神情倔强,心里绷着一根弦。倘若那根弦断了,他觉得自己会失声痛哭。可他咬着牙,任冷风吹过他发红发烫的眼眶,愣是没有流一滴眼泪。
孟透一回来,暮涑弟子的士气再次被带起。西泽师叔的死,刺激着每一位弟子。他们势如破竹,将尸人或斩杀或烟灭。无人恐惧,无人撤退。
然而奇怪的是,原先如海压境的尸人逐渐少去。不到半个时辰,尸人几乎被除灭。弟子御剑将留在亭台上的百姓送出了趙临城。一时间,永夜城变得空旷安静,夜里只有风呜呜的声响。
弟子体力耗尽,挨着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下。
孟透手持长剑,仍是站着,他的额头汗湿了,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他以衣袖拂拭。他抬头望向明鹤楼,手臂缓缓垂下,蹙起了眉头。
他觉得这夜静得可怕。
江翊按捺性子沉寂多年,怎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鬼才苏绰又怎会在掐住他们的咽喉,要置他们于死地时放弃。
封城的各门弟子应守在城壁顶上,为何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急需要一个解释,头却痛得厉害。在那些纷乱的思绪中,他眼前忽然浮现言昭含的脸。言昭含……
言家被灭,言昭含被带回暮涑,各门派弟子皆聚集在暮涑。与暮涑相近的门派留于趙临城祭祀。在这个当口,尸人野灵侵入趙临城……江翊分明是算计好的,他是意在将暮涑及与拥护暮涑的门派一网打尽。
倘若果真如此,江翊又怎会在趙临城里与他们周旋。他此刻应已将矛头指向……暮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