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商讨至半夜,依旧商讨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先散了。
孟透带着图,揽着薛夜的肩出门去。薛夜道:“透哥儿,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拿到明决内部构建地图的啊?”
孟透望了他一眼:“少君临终前托灵娡姑娘交给我的。”
薛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抿唇,握拳敲了敲他的肩膀:“少君原来都是为了你。透哥别难过。人都有命数的。”
雨帘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清素的白衣,撑着油纸伞,跨上阶走到廊间。收了伞,站到孟透身边。
孟透道:“下回别来了。夜都深了。”
薛夜想,倘若是远看,斐遇真像是言昭含。
孟透伸手揽过斐遇的肩膀,让他靠里一些,免得被雨水淋湿,再将拿过他手中的伞。孟透做完这些,再看向薛夜,问道:“我刚刚说哪儿了?”
“灵……灵娡姑娘?”
孟透直直地看着薛夜,一声不响,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摸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孟透说:“你缺个媳妇儿吗?”
“啊?”
……
灵娡收到求婚帖时,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
几个月来,江桐来过袭且宫多次,明里暗里求婚期,说什么替少君照顾她,她一个姑娘家支撑一整个袭且宫不容易。
她默默地想,少君病重时,江家二少爷来袭且宫看望过一回,夜间竟还想索欢的。少君离世后,她不曾在漓州的丧宴上见过他。即便是在哭的假情假意的人之间,她也没见过他。
少君对他是逢场作戏。她也无法做出真情真意的模样,皆是婉拒,不动不摇。
她收到孟透的亲笔书信后,在院子里静默地坐了一个午后,夜晚降临时,她写了一封回信,塞到信鸽脚上悬挂的竹筒里,打开窗将鸽子放飞了出去。
少君希望她寻个归宿。
或者说,少君希望她帮着暮涑。
袭且宫太空荡太冷寂了。从前少君离开,宫里还有一群嬉闹顽笑的丫头少年。后来少君想护着他们,送他们去了济善堂过活,再后来少君也走了。
她不会绣嫁衣,请了山下手最巧的绣娘。绣娘的眉心有花钿,脸又白又园,有着美人尖和双下巴。绣娘说:“姑娘哟,嫁衣还得自个儿绣,绣花啊还是绣凤凰,你挑了,我教着你绣。”
灵娡不知怎么,瞧见那温柔的绣娘,听着那温软的话,竟也默允了。每日坐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等着绣娘来教她刺绣。
绣娘问:“姑娘啊,你嫁到多远的地方哇。”
灵娡膝上放着红嫁衣,抽出针线来,道:“去淮北。”
“淮北有点远哇。你以后可要想娘家了。”绣娘眯眼笑道,“嫁的郎君模样好吗?”
灵娡摇摇头:“我不知道。”
“脾性好吗?”
灵娡摇摇头。
绣娘沉默一会儿,道:“姑娘家莫怕,人踏实肯干就好。一辈子平平淡淡的,怎样过不是过哇。”
她向来都是一学就会的,在绣花上却少了点天赋,将近婚期勉强在衣袖处绣出了两朵金丝牡丹。因此嫁衣显得极为素朴。
绣娘却说:“不怕,姑娘家长得俊,穿怎样都好看,郎君一定欢喜。”
她尚且还没有欢喜劲。
她没有什么亲人。她爹的师弟,袭且宫中的石麒师叔为她打了支金钗。他的背早已佝偻,头发花白,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他说:“灵儿安康。”
梦华祖师来时带了几箱绫罗绸缎与珠宝首饰,说给她做嫁妆。她去过宫中的祠堂,见了黎华真君的牌位,跟灵娡要走了牌位。她离开时瞧中了宫里的一个小丫头,那是称少君为“言哥哥”的夏侯瑶。
梦华祖师说她对瑶瑶有眼缘,想带回梦华宫中抚养成人。
灵娡静静地望着瑶瑶,默问她的想法。
瑶瑶看了眼灵娡,又转头看向即将被尘封的袭且宫,最终默默地站到了梦华祖师身侧。
梦华祖师带走瑶瑶的第二日,灵娡穿上嫁衣,对镜化好红妆。她素白的手指染上了胭脂,画眉时不小心染在了额角。她侧过头,挨近铜镜,将额角的胭脂擦净。
她在镜子中见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穿得也是红衣,倚在珠帘旁看着她,又朝她走来,站到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