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西泽师叔下了马,在老人身前屈膝,轻轻拍了他的肩侧,唤了好几声“老人家”,他才睁开了浑浊的眼。
“我们是趙临人,从暮涑门派出来,麻烦您行个方便。”
老人二话没说,就打开了城门,站在一侧,迎接暮涑门派的队伍入城。
永夜城比想象中还要荒败,家家门户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枯叶。城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走了一段路,听见不间断的水滴掉落的声响。噪杂的师兄们似乎变得很默契,谁也不再说话。直至这个时候,他们心头才真的有了些压迫感。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气息,令人感到压抑。
薛夜受不了这么静的氛围,小声问一旁的江翊:“这儿为什么叫永夜?我总感觉这名……阴气太重。”
江翊解释道:“这里曾经是个繁华富饶的地方,以夜市出名,因而被叫做‘永夜’。听闻昔日的永夜千街错绣,灯火如昼,现今荒败得很。”
前头不知出了什么乱子,师兄们纷纷后退,后边人挤人,都乱了套。西泽师叔威严的声音从前面响起:“自乱阵脚,不过是只猫,怕什么。阴灵躁动之所是在永夜的东潭河,并非在城中。”
周围的师兄弟纷纷松了口气。
霍止被人群挤到了孟透身边,与他紧挨着,听完西泽师叔的话,轻声说道:“师叔这话,不过安抚人心,据传言,城中也会出现流散的阴灵。”
孟透笑得没心没肺:“出现了咱们也不怕,这么多人在,还怕区区一只野灵?”
好在这一夜他们很平安地去了城主府,并没有遇见阴灵。暮涑这次来永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受了永夜城主夏儒云之托。他们一行人在城主府安定下来。
城主府虽也是稍显荒凉,但比外边多了一些人味儿。府中的灯笼点得亮亮堂堂,几乎照亮了所有阴暗的角落,来来往往的都是丫鬟小厮。
夏城主与西泽师叔谈了永夜城,掬了一把辛酸泪:“城中的景象您也看在眼里,阴灵扰得百姓不得安宁,人人惴惴惶恐,城中的富庶人家几乎都迁移到了外城,永夜这是枯了,枯了啊。”
城主差点给师叔跪下:“求贵门派一定救我永夜全城。”
西泽师叔拉起他:“暮涑自当尽力。”
城主府不比门派,终归是狭小些。五个弟子一间房,木板床不大且窄,很是拥挤。尽管入了秋,几个男孩挤一块睡容易出汗。孟透难受,睡眠就浅。夜半醒来,薛夜的一条腿正横在他的肚子上。
孟透将那条腿挪开。待他临近清晨醒来时一看,肚子上仍压着薛夜的腿。薛夜的额头还抵着他的肩膀。
第44章 不眠
永夜的白日倒有几分人味。街头有三三两两的过路人,形容晦气。家家户户门窗上都贴满了黄符。还有人家挂桃木剑与辟邪的镜子。妇人带着小娃娃搬了竹椅坐在门口晒日头,只是愁容不展。熬过漫漫长夜,百姓更愿意待在日光下。
街道上尽是灰尘与枯叶,酒家的旌旗也倾颓,朱红旗帜褪色。孟透他们绕了三条街,只见到一家客栈开着门。老板卷着裤腿儿,赖在门口抽旱烟。他们进去点了几碗牛肉面。
整家客栈只有掌柜一人,自然也是他下厨。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长个,吃得多些。而城主府收纳那么多人,没有余力准备过多的吃食。他们早上吃了几个豆腐馒头,不到晌午又饿了。
薛夜坐得不安定,不住地往厨房那边瞧,喊了好几声“饿死了”。第一碗面上来,其他人都很默契地先推到他面前。孟透给李行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跟着掌柜的去厨房里帮他一起端热面。
待面上全了,大家一尝,面条还过得去,牛肉早已不新鲜,根本吃不得。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吃得连面汤都不剩。江翊还给最先吃完的薛夜另点了一碗阳春面。
掌柜咬着烟管,吹了口烟:“你们是不是外面来的小道士?”
江翊劝着薛夜小心着烫,头也不抬地回道:“正是。”
“噢。那你们出入都小心点。尤其是城西那块,到晚上就有几个阴灵出现。前几天啊,有人给撞见了,骇破了胆。”
烟味道有些难闻。掌柜翘着二郎腿坐在长凳上。身子倚着一旁的方桌:“永夜是败了,穷人是逃不到别处去,后天我举家就搬去平阳了。这里早该是个死城了,只是夏城主不死心,非要请些道士来,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