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情焉是个早产子,自小身子骨虚弱。因此,即便赵门权势极盛,她也不能同旁的世家小姐一般修道。想到这,他心里就有些愧疚感。
孟透说:“也得让她照看好身子,本来就跟弱柳扶风似的。过年了我就去你家看看她。”
赵策笑道:“也好。没准我妹妹一看到你,病就好了大半。”
言妙原本走在前头,踩着月下花木的影子,闻言对赵策道:“你那个林黛玉转世的天仙妹妹,这一世不喜欢宝玉哥哥,喜欢伶牙俐齿的道长了?”
孟透弯眸:“你更像天仙。”
言妙蓦然停下脚步,侧过身,目光流转停留在他脸上。她那一身天青色的衣裳端的是仙气出尘,握着把剑,发上素简的流苏发钗摇晃。
她的眼神安静温和,红唇微微勾起:“倒挺会说话。”
赵策的笑容凝固了。
她自然地回过去,走她的路,轻飘飘地问道:“你叫什么来着,孟透?哪个‘透’?”
“‘粉融香雪透轻纱’的‘透’。”
“没想到孟少爷对这些闺中词也颇有造诣,哈?”赵策的手臂紧紧箍住孟透的脖颈。孟透险些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扒赵策的手臂。然而赵策纹丝不动。
孟透转头看他,轻声道:“喂,你不会也喜欢言妙吧。”
赵策压低声音:“对。你要是敢跟我抢。你就死定了孟透。”
赵策放开他,狠狠在他的背上打了一拳,然后整理衣袖,若无其事地朗声说:“夜色已深,孟少爷赶紧回屋歇着吧。明天你师叔不知道又要给你们安排什么差事了。”
孟透吃痛,心想好小子。恰好步入了回廊,赵策和言妙往西走,孟透扶着腰往西边回厢房。
他回房间时,几个兄弟睡得四仰八叉,只给他留了个极为狭小的位置。他将就着侧身躺下了。刚躺下,薛夜整个人又巴上来,白生生的一条腿就勾着他的腰。
孟透抬起上身,要把他的腿放平。心里忽然有些发毛,一抬眼,薛夜旁边的江翊眼神能杀人。他身子一僵,举起两只手表示投降,任由薛夜压着。他伸手够一旁桌上的烛台,将蜡烛吹灭,躺下身睡觉。
薛夜不打鼾,呼吸浅浅的,但压着他有点重。他想,他以后的媳妇儿要是也这样,他铁定给休了。
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的时候,突然惊醒。江翊那杀人的眼神究竟是不是让他别打扰薛夜睡觉?
……
孟透睡得不好,醒得还早。一觉醒来,腰酸背痛,眼底还有淡青色的眼圈。他将手巾搁在肩上,端着木盆去庭院的水井里打水。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的。日光柔和。庭院空阔,西北角的那口井很显眼。井水挺深,伸手用葫芦瓢就能舀起来。
西泽师叔从树底下缓缓走过来,踩过枯枝败叶:“孟透。”
孟透正用拧干的手巾擦拭了脸,连忙作揖:“师叔。”
他点点头,威严地“嗯”了声,算是回应:“霍止他们几个起了没?”
孟透心里捏了一把汗,唯恐西泽师叔知道后雷霆大怒,直喊“太不像话”。他把手巾丢回水里,端起盆子欲走,侧过身战战兢兢道:“还没。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叫起来?”
“不用。今日弟子皆歇息,随他们去。”西泽师叔皱着眉头,对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像是在思索什么,“你今晚跟我去东潭河走一趟。”
“就我吗?”
“嗯。”
孟透不理解为什么只让他一个人去,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应下。这天依旧睡到黄昏,连城主府招待两门弟子的晚宴都没赶上,吃了碗鸡蛋葱花面,就跟着西泽师叔前往城西。
他们御剑而行,停在最西边的那堵贴满黄符的高墙顶上。
东潭河三面环山,中间是一潭水,水色深幽不见底。永夜城坐落于东潭河下游。河水绕过东面的山脚,奔流而去,涌入城中内里。
而他们面向的墙外就是一片坟场。荒草丛生,墓碑七七八八地竖着,大多坍坏,年久缺修缮。听闻这里埋葬的都是些不知姓名的人士,每年清明前后,有孤魂野灵积聚。此时永夜城会请江湖道士来降灵。往年他们费些周折都能将其解决。
野灵属于阴灵的一种,却比一般的阴灵更难对付。不知它们的来处,也不知它们的归处。它们吸食日精月华,无声无息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