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樱_作者:赭回(6)

2018-02-01 赭回

  脸火辣辣地疼,想到那一巴掌是他打的,庄顾就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才好了。

  那之后他便被谌府收养,以谌闵救命之由,两次,强扣着不让走了。

  于是本以为断了根的浮世里,庄顾又有了牵绊。

  在西山寺的几日,庄顾日日听住持讲解佛经,沉心静气,晨起同武僧一同打拳,挑水砍柴,扫院打坐,渐渐地,他便不去想京城的事。

  临走那日,他坐在后院石阶上发呆,与一扫地僧攀谈起来。

  扫地僧问他:“我见施主面熟,来过寺里多次吧?”

  “是的。”庄顾起身,朝扫地僧合手行礼。

  “施主是有烦心事?”

  “嗯。”

  “那想透了么?”

  “……嗯,大概。”

  “施主若是想透了,便不会每每来此了。”

  “可也许不是同一件烦心事,师父又怎能这样断言。”

  “哈哈,人生在世,又哪里真正有许多困心的事情呢?纷繁俗杂,终究不过一个情字而已。”扫地僧笑言,合手向庄顾行了个礼,便自又去扫地了。

  庄顾无言,想着这话下了山。

  回到京都,庄顾先是去了趟军营,又去问候了柳府,临要回将军府时,却又止步不愿向前。

  鬼使神差地,庄顾晃去了花街,一回过神便见了鬼似的快步离开,寻着一街边酒馆,挑了个无人的桌坐下。

  伙计在他耳边叫他,庄顾揉揉眉心,要了壶清酒。

  他从来对酒有过什么兴趣,今日却想尝一尝。

  三杯下肚,辣上喉咙,庄顾没忍住呛了两声,被旁桌的老翁笑话。

  “小伙子,酒哪是这么喝的。”

  “我不是来喝酒的。”庄顾脑子乱得很,却还有余豁想,谌闵怎么会喜欢这样辣的东西。

  “哈哈哈,明明喝着酒,却说自己不是来喝酒的。”老翁抿了口自己的酒杯,捻胡笑道:“年轻人,讲话这么不坦率。”

  庄顾不再理他,自顾自灌酒,一杯又一杯。

  一壶酒尽,庄顾已然头昏脑涨,摸着钱袋付过账后,庄顾竟撑着头,歪在桌沿打起了瞌睡。街边人来人往,老翁端着自己的酒壶与小菜坐过去,拍了拍庄顾肩头:“小伙子,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地方,快回去吧。”

  庄顾转醒,迷蒙看了老翁一眼,撑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去了。

  转错几条巷子,好不容易回了院,庄顾进门绊了一跤,扑倒在樱树旁,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恍惚间,庄顾做了个梦,他梦到初入谌府时,站在满树樱云下的少年谌闵,一身浅色衣衫,一柄细刃长剑,俊逸挺拔,引他遥望却不可及。

  春风拂卷,樱云摇曳,少年衣袂翻飞,美好不似人间。谌闵转头看向他,朝站在角落的他伸出手来,咧嘴笑开,他唤:

  “庄顾。”

  那一瞬间,好像扯动了庄顾心底的某一条线,他忽然生起一个急切的愿望,他想跑过去,抓住那只手,告诉他自己所念所想。

  ……

  日暮夕阳时分,谌闵正好回来,看见庄顾趴在樱树下,急忙过去将他扶起,摇了好半天:“庄顾!”

  “……嗯?”庄顾睁开眼,似蒙着雾气般看着他,他道:“……谌闵,是我错了。”

  “什么?”谌闵替他掸去脸颊领口的尘土,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嗅到他扑面而来的酒气,勾唇一笑:“你喝酒了?”

  庄顾乖巧地点了点头,攀着谌闵急切地想要站起来,脚一滑又缩了下去,被谌闵搂住架起:“你这是喝了多少?我去叫徐妈给你做碗醒酒汤。”

  “不,不,我不喝。”庄顾回抱他,像是怕他走了一样,嘴里喃喃道:“我不喝,你别去……”

  “好吧不喝,那回屋睡觉?”谌闵像哄孩子般哄他。

  “不,不睡觉,我有话跟你说。”庄顾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肩头,迷糊不清的声音悠悠地飘在谌闵耳边:“谌闵,那日,是我错了。”

  “我不过是你下属,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算,可我却越了界,做了我不该做的,管了我不该管的,是我错了。”

  “可是如果重来,我一定还会冲进去抓你。”听到他用‘抓’这个字,谌闵噗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