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他真的不想再听见更多抱歉了。
于是他选择了最笨的办法,自己进DELTA里,看怎样才能把那个不肯回家的人揪出来。
然而他驾驶着飞船在莫兰星系附近飞了无数次,甚至闯了好几回星云,都没能找到那个幽蓝色的入口。
自从那艘船载着那个人冲了进去,虚无之海就这样从DELTA里消失了。
他在游戏里转来转去,几乎跑遍了DELTA的每一个角落,去了每一个以前没有机会去的星系,一开始是想看看那人会不会躲在哪个地方独自逍遥,到后来,就成了日复一日的走走看看而已。
每到一个陌生的星球,他就会想,这些都是那人曾经去过的地方吧?
原来他的DELTA有这么大。
他走过了积着红雪的山谷,穿越了长满铁刺的森林,见到了喷着蓝色岩浆的火山,看到了从白色沙地里升起来的两个太阳。
他心想,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一定会对那人说,他再也不是对DELTA一无所知的菜鸟了。
到了最后,他没什么新的星球可以造访,于是回到了这里来,靠着一双手,一点一点地建起了一座小屋。
这一个月来的每一个晚上,他都是戴着连机设备,睡在这荒芜一人的矿石之星上。
什么样的人会跑进游戏里睡觉?
以前的他一定会对这种蠢事不屑一顾,偏偏现在,他比那些他曾经鄙视的人还要可笑。
他突然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在现实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钻进这个虚幻的梦里,然后一夜又一夜地在这个梦里做着另一个梦,在梦里,他会看见那个人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望着他,对他说好久不见,自己终于回家了。
这个晚上,他给那越长越高的鬼爪藤浇完水,就准备回屋睡觉。
这时候他听见了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些奇异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正呼啸着飞来,他正想着那是不是什么奇怪的大鸟,或者某些不长眼飞要落到这里来的陨石,结果一抬头,他就怔住了。
那是一艘破破烂烂的船。
烂到什么程度?烂到他这辈子都不敢相信这坨破铜烂铁会是船的地步,那分明就是个手残小学生用最便宜的浇水和捡来的铁皮螺丝帽勉强黏在一块做出来的交差手工。那船冒着火花一路砸下来,一路都在掉零件,那些带着火星的金属部件将他辛辛苦苦种好的地砸了个稀巴烂,顺带还给他心爱的小屋砸出了个天窗——
生平第一次,一点不爽就要掏枪的泰尔人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入侵者,呆呆地站在原地,根本就忘了拔枪。
因为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个游戏里,除他之外已经没别人了。
“咳咳,”有第二个声音响了起来,一个人影爬出摔烂了的船舱,“老猫这船,真不是人开的。”
那家伙边说边抬起头,一如既往的灰头土脸。
四目相对,他也愣住了。
路过的看着一枪爆你:“怎,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还这副打扮……等下,我是来晚了么?”
一枪爆你顿了半秒,以一种千里单骑取人头的架势向那人猛冲了过去,然后也没管那一头一脸的灰,就死死地搂住了那人的腰。
“闭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浦亦扬,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他等不下去了,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
泰尔人说完就闪电般掏出了枪,抵住怀里那人的心口,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浦亦扬看着血花从身体里迸出来,溅上泰尔人的银发,下一秒,自己就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地转过脑袋,刚好看见另一个人的手,正紧紧扣着他的五指,再抬起头,就见那人正坐在他的床边,微微低着头,脑后的金属罩在长发下若隐若现。
这究竟是过了几天?
他看着那人瘦得轮廓尽显的下颔,紧闭着的眼睛下面淡淡的乌青,伸出还有那么点不听使唤的手,摸了摸那张疲惫的脸。
有点湿。
他怔怔地看着又一滴水珠从那人眼角渗了出来,心里也像是发了一场大水,将他从头到脚都淹了个透。
那人忽然动了,抬起另一只手,将他湿漉漉的指尖握紧。
紧跟着登出游戏的向泓也睁开了眼睛。
“嗨,好久不见,”浦亦扬咧了咧嘴,对身边的人重新打了个招呼,“我可想死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