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_作者:番尘(101)

2018-01-07 番尘

  戾南城病倒了,却不得清静。

  第一天,陌风来报,皇上送回兵符,并称他已下令南北各取三万军回防京城。

  隔天,陌云来报,鹤山关驻兵未撤。

  第三天又报,皇上口谕,抚安王一日不上朝,便一日不早朝。

  戾南城全当没听见,散发弄影,孤枕自怜,身伤神伤迟迟不见一点好。

  消息纹丝不漏,谁会知道抚安王现在病入膏肓,血都差点流干。

  宰相大人亲自过府探望,看见这样的戾南城深为震惊。

  满朝文武都惧怕抚安王,以前的性子做不得数,人一旦大权在握,真真得罪不起。那日抚安王率兵入宫,百官噤若立仗马,肃杀的气氛在他们脑际至今挥之不去。

  也就只有三朝元老宰相大人敢与他聊之一二。

  其实老宰相也不想去,先皇驾崩前,他已告老辞官,操心一辈子,黄土都埋半个头了,好容易过上所剩无多的清闲日子,早不管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的事情。可漫天的传言无孔不入,何况他儿是刑部尚书。

  长发披散白衣裹白布,戾南城一副坐着也极为勉强随时昏倒的模样,陪老宰相饮茶。

  “病成这般,不上朝也是情有可原,”宰相大人通情达理。

  戾南城付以苍白一笑。

  “你可告病啊。”皇帝若知他病况,不会非要他上朝不可,老宰相是这么想的。

  戾南城不说话,看样子并非故意,而是真提不上气开口。

  古有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宰相现在只是个古稀之年的普通百姓,说不定什么时候眼一闭腿一伸没了,因此该放下的□□。

  老宰相和蔼笑笑,不介怀戾南城的失礼,撑着老迈的寒腿颤颤悠悠站起,“既如此,你好生歇息,我呢,狗拿耗子,替你告个病假吧。”

  戾南城欲起身,老宰相忙摆手制止,“别送了。”

  蹒跚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哎,你爹去哪了?”

  这老宰相辞官后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想来他爹最后一次回京,再没官见过他。

  “和您一样,不过现居乡下。”戾南城话音无力嗓音沙哑,吐字十分艰难。

  “哦……”老宰相若有所思,然后他深深看一眼戾南城,微张的口只是低叹了一气。

  “主子。”

  戾南城才刚粘上床,陌云便进了来,语气有些急。

  “事事都禀,嫌我累不死?”戾南城粗声低喝,把自己囫囵塞进被衾。

  陌云无辜受气,抿了下嘴,硬起头皮凑到床沿,隔一臂的距离耳语。

  戾南城听完,暗眸亮出一道光,吩咐几句后合眼养歇。

  是夜。

  一个黑影轻松翻越宫墙,沿石路直奔皇帝寝宫。

  却半道,突然亮起数十火把,将他围住。

  羽林军主动让道,戾南城现身,缓缓走入人群,浅白的月色下,反倒比白日里看着精神许多。

  “郝连将军深夜造访皇宫禁地,有何贵干?”

  郝连奎一身青衣平整无痕,手中长剑冷光粼粼,戾南城的问话他也不答,就这么空茫茫站着,周围的人在他眼里似乎不是手持刀戟的禁卫,而是已死之人,引不起他半分警惕。

  戾南伸指敲敲脑袋,“姑且让我猜猜,你不会是想行刺皇上吧?”

  尾音落地,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涌动的煞气如出一辙。

  对视片刻,戾南城一步步退后,两边侍卫补上,包围之势牢不可破。

  “上。”为首的都尉发令。

  善武者弄剑,好似善画者泼墨。

  郝连奎的招式简单明确,一剑封喉,飞溅的鲜血将金砖涂成赤玉。

  不消半盏茶,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地上尸身横陈渐凉,除了剑梢尚在滴血,郝连奎那一身青衣未染半点血迹。

  戾南城将这惊世骇俗一幕尽收眼里,却无惧色,还不怕死抚起掌来,但夸言却无必要。

  掌声落,他打斜眼看向待命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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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梦二十栽,绿野添新坟。

  墓碑上行书刻六字,郝连奎乔青墓。

  是座空坟,衣冠冢。

  找到的只是郝连奎的随身佩剑,还有京城悬挂的榜文,未指名道姓,只说叛将贼子擅闯宫禁行刺圣上,刑车裂。

  那把剑被丢弃在刑场外的乱石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