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年秋,马车行到山穷水尽处。
闻听面海的村落名为无溪的小村,三年前一年轻人带一老人定居,一年前又来了个小伙。
仅用两年平定西陲并拓僵五百里的林将军正当鼎盛时期毅然辞官归隐,这消息举国皆知。
“主子,到了。”
依着村民指引,马车停在大樟树下,再走百来步,就是新起的庭院。
“在这等。”
戾南城下了马车,那原本合身的衣袍足足大了一圈,秋风冷冽如刀,肆意灌扯襟袖。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矮墙上蜿蜒缠绕着紫藤的枯干。
“城儿快看,墨菊开花了。”
他爹的声音。
“真好看,爹,明年我再找些花种,咱让院子一年四季都有花香。”
戾南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活了,从没这般跳得厉害,嗵嗵要跳出胸膛,他往里走了几步,拨开墙头的树枝,探出头去。
只见一袭白衣的哑巴,他的南归,怀中抱着个小婴孩。
“吃饭啦!”
一个淑婉的妇人笑吟吟走出,伸手接哑巴怀中的婴孩。
哑巴轻手送过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远远就能感受到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温柔。
似乎察觉异样的目光,哑巴往矮墙拐角处望了一眼,只有随风摆动的枯枝。
“怎么了?”妇人摇哄怀中婴孩问道。
“我去叫刘哥和林成风,刘姐进屋吧,爹也进屋。”
哑巴打开院门,往墙角走去,枯藤上落了几滴鲜血。
他又跑出几步,一阵风吹来,飞扬的尘土迷了眼,模模糊糊只看见马车的虚影,像从没来过。
真没来过。
两度春秋,院里的花枝繁叶茂。
刘家的娃娃已经会跑会跳。
有一天,回屋小憩的老王爷把松土的任务交给哑巴。
哑巴于是拿着小铲勤勤恳恳锄地。
三声连续的叩门,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南归,主子要见你。”传的话还是那么霸道。
哑巴眨了几下眼,跟陌风走出院外。
樟树下陌云怀里抱着一个包裹。
哑巴四处瞭望了一下,“他在哪?”
陌云缓缓打开包裹,露出里头青花瓷器。瓷盖上放着一柄闪闪流光的扇子。
琉璃扇递到他面前,
“主子遗言,把扇子还给你,带他的骨灰见你一面,他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主子说,枉付半生唯有来世再还,望你今后平安喜乐。”
哑巴接了扇子,两眼发直,仿佛要把漆器盯出个洞。
海风扑面,微咸,微涩,还有些苦。
“我们走了。”
“等…下…”
“还有事?”
“能不能…把这个留给我…”哑巴双手伸出已是要接的姿势。
两人对换一眼,将骨灰坛放到他怀中。
往后几日,哑巴照常吃喝照常打理花园。
只到夜里烛火一宿一宿亮到天明。
他不知人是什么时候去的,等到第七日,所谓的还魂夜,没一个亡灵来敲他的房门。
次日大早,哑巴去找了林成风。托他照顾老爷子,自己要出趟远门探望管童。
一去不返,花开依旧。
旧府朱门红漆剥落,裂纹斑驳。
蛛丝结网,铺了层厚厚的灰。
哑巴捡了跟枯枝,将蛛网扫落,门枢凹槽积满了尘土,推了几下才推开独院的小门。
有花无果的梨树,正是争春之时。
洁白的花瓣给翠绿的诛仙草披了层雪,摇摇曳曳,安逸静美,一如当初。
哑巴坐到草里,打开锦布,拿出袖中琉璃扇放在骨灰坛边。
静坐许久,一阵微风轻拂,梨花落白了发。
百依百顺他不屑,偏喜欢和他做对的,越忤逆,他越放不下不是吗。
一死两清,想得美,什么平安喜乐,如他所愿可不便宜了他。
明晃晃的匕首,清寒袭人。
半生已枉付,不如大方点,一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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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悠一声院门轻启。
朗朗笑语从风来,
“那梨树下的少年是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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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