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流利地比划。
青晏呆了一瞬,声音沉寂,“一日为娼,终身是娼。”
戾南城眼露讥笑,“弃贱从良方为磊落志,你说你是大丈夫,只有为娼之志?”
“他说,无良人可从,不如花开至荼靡。”
“好!”戾南城握拳划出一根手指,指着湾湾湖面,不容拒绝道,“你志不可转,便跳入这湖中,要淹不死,从今以后,和戾王府再无瓜葛。”
四月天,天气渐暖,湖水仍泛凉意,但不足以冻死人。皇子府的内湖,只看周围筑起半人高的栏杆便知,湖底不浅。淹不死会水的,可足以淹死不会水的。
哑巴在戾王府唯有干活和洗漱的时候有用上水的机会,戾南城笃定,哑巴不会水,不敢跳。
话音刚落,戾南城墨瞳陡然一缩,只见哑巴完全不带思量地转身爬上栏杆纵身跃下。青晏惊呼着伸手去拦,却捞了个空。
噗通,水花四溅,哑巴没了身影。
“王爷,哑相公可能不会水,您当真要他死?”青晏急忙说道。
戾南城仿若无闻,定定看着湖面。
不消一小盏茶的功夫,湖水恢复如初,灯火摇曳。
“该死。”
青晏心焦如焚,好像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骂,他惶惶回头,看见戾南城外袍一甩,腿有五尺长似的,一步便跨上了栏杆。
水底漆黑一片,冷意袭人,戾南城一直下潜,划开水摸索,忽然衣摆被勾住,他曲起身子回摸,却摸到一只牢牢紧攥的手。戾南城憋着气息又怒又喜,抓紧那只手潜游下去,卡住哑巴的脖颈浮出水面。
一露头,哑巴便疯狂地呼吸。他确确实实不会水,喝了几口冷水之后,全凭憋气活了下来。
“我小看了你。”
戾南城贴着哑巴的耳边,气息温凉。
哑巴劫后余生尚喘了几口气,又沉入了水底。
他不熟水性,别说挣扎,憋气还来不及。只任由戾南城牵引,似乎是到了湖边,一面有石头堆砌的墙。
戾南城水中将他一甩,哑巴后背抵住了墙。
同时非常好心地在哑巴要张嘴惊呼时将他送上了水面。
“多吸几口气,便是不死也得死一回。”
青晏站在湖那头,垫着脚往对面翘望。真是见鬼,明明看见两人浮上来,一眨眼又不见了。
哑巴光顾着吸气,双手死抓着戾南城的肩膀。
三口吸完,戾南城扯起嘴皮坏笑,又潜进水里。
哑巴存在肺里的空气很快耗尽,翻起白眼要断气的样子。
快丧命之时,在水里泄开了一朵白花。
说了必须死一回,戾南城自然不能轻易送哑巴上去续命,而是咬住了他的嘴,整个包住,度了丝许续命气给他。哑巴贪婪地汲取,两只手紧紧抱住戾南城的脑袋,不肯让他离去。
“你,走,不走?”戾南城亦喘得厉害。
肩侧的发髻左右轻摆,不走。
戾南城不怒反笑,“想怎样?”
哑巴没力气比划,反正戾南城看不懂,便在他背上画字。
起初戾南城的表情纹丝未变,随着哑巴一笔一划,他眼底冉生了一层冰霜。
“野心謷悍,我不如你。”
戾南城扛托着哑巴游向台阶。四月春末,如凛冬飞雪。
他写了五个字,严霍,李麟,死。
第16章 十五
十五
戾南城漠然,不发一言,杵着看青晏上下挤压哑巴的胸腹。哑巴喝撑了,口中噗噗往外冒湖水,眼神半迷离,不过性命还是很顽强地无碍。
夜风吹拂,湿漉漉的衣裳贴着身子,微凉,可戾南城心寒,一年的光景,朴实无华目不识丁的哑巴怎就生出了此等野心,无权无势,以何要严霍李麟死?
“随我回王府,还住独院。”
戾南城开口。
哑巴闻声,立刻嘴角勾起无声讥诮,他抬手示意青晏不必为他催吐,撑着草地晃晃悠悠站起来。
戾南城凝眸,他面前的人,眼衔乾坤,脱胎换骨一般清傲,从容比划。
青晏认真译道,“他说,他没死成便是和戾王府脱离干系,王爷没玩够的话,可随时去庭兰苑找他,他一定尽心侍奉。”
随后,哑巴稍侧了身,从戾南城身边走过。
戾南城已不是第一次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