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苍,你累吗?”许久之后,皇帝开口。
“累。”戾王爷始终低垂着头。
“那就歇下吧,大棠交给后辈们。”皇帝气若游丝,却字字有力。
戾王爷缓缓抬起头,从怀中拿出虎头兵符,双手奉到额前,“谢皇上隆恩。”
太监接走兵符,后面跟进一个小太监举着一方紫玉案。
皇帝微微侧过脸看戾王爷,“让南城回京。吧”
戾王爷看了一眼案上的纸笔,神色暗了暗,“遵命。”
半纸墨字,中规中矩的家书。
退下一个太监又上前一个,金龙案托金盏御酒。
至此戾王爷一直平静无澜。
“朕最后赐你御酒一杯,聊谢你为大棠尽忠尽职,酒是好酒,不可辜负。”
戾王爷的忠心,皇帝是信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那杯酒戾王爷不带一丝犹豫便灌入口中。
哑巴在必经的宫门口守了三天三夜也不见戾王爷出宫。
第三天日落,飞骑奔出宫门,高亢的声音宣告,“皇上驾崩,国丧七日,缟素守孝,禁礼乐酒宴……”
哑巴至孝,挺挺倒下,以五体投地之礼服丧。
被请入宫已是新皇登基七日后。
皇宫如何壮阔辉煌他是没有心情欣赏的,一到御书房,见到龙袍在身的李徽,也不跪拜,劈头盖脸就问,
“王爷在哪?!”
戾王府大门原封不动,连只麻雀也没光顾。
李徽摆手遣退两侧,“戾王叔在宫里,安康无虞!”
“我要见王爷。”哑巴冷道。
李徽保持和容悦色,作势一指,领哑巴出了御书房。
宫宇后花园,戾王爷身着常服,拿着剪子修剪花草,一溜侍从跟在他身后,手中提鸟笼。
哑巴到时,看见活生生的戾王爷,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王爷。”哑巴跪地施礼。
“你是谁?”
哑巴霍地抬头,戾王爷一脸茫然看着他,那神情并非佯装,是真不认得他。
“我……”
“不要打扰我,自己去玩。”戾王爷随性挥了挥手,扭身修剪花枝。
哑巴缓不过心神只有沉默。
李徽望着远处的身影,说道,“不日南城也该回京了,我会赐戾王叔国卿之尊。”
“皇上要王爷的兵权,下令即可,何必把王爷变成这般。”
“戾王叔掌兵几十年,说句不善之言,倘若有朝一日他生异心,自立为王,那二十万大军必定拥护他。”
“不可能!”哑巴高声。
李徽不计较哑巴失礼,语气还是柔缓,“只能说有可能。再者,若等他百年之后,父亡子替,兵权落到南城手上,又是隐患之一,南城的态度一开始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些话我只同你讲。”
“边关驻军得知王爷再不回去,他们岂能轻易罢休?”
“提拔副将的圣旨和戾王叔的亲笔送到边关,他们理当奉命。”
哑巴叹气,仍不安,脱口道,“何需如此繁琐,直接让王爷和他一起回京不就好。”
李麟笑道,“你心思缜密,有时也简单啊。”
哑巴微一怔,若戾王爷父子一去不回,朝廷又新命统领,难免令人起疑,继而生乱。
末了,哑巴思索片刻,说道,
“我可以带王爷回府住么?”
李徽应允,“他现在不亲近生人,须得和他相处些时间。”
一切看似已成定局,可哑巴心里始终七上八下,因为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
直至将戾王爷接回戾王府的那天,哑巴路过戾南城的内府门口时才震悟———陌云一直潜在京中!
大战后苍壕关的驻军也折损不少,夷逻河过十万兵,驻扎在山壁后乌国割赔的五百里地界,剩余的几万仍驻河这边,当下负责招募兵卒。
大帐内三品以上将领跪听朝廷宣旨。
提升副将蔡隆为主帅。
旨意简单明了,几句便宣读完毕。那蔡隆低着头看一眼抚安王,双手接旨。
之后,宣旨太监拆开一封信,曰戾王亲笔,对字念完后交于戾南城手中。
确实是他爹的笔迹,让他回京。
众将叩谢之后,却不退下,连新任主帅都站在戾南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