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捷世愣住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一般地道:“原来无论是谁都不重要。”
次日,只一顿早饭的工夫,丹凡让郡主名声扫地而半夜遇刺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茶馆众人亦悠然地品着数两银子一杯的极品普洱或一文钱一壶的大碗茶,等待着右丞相大人下朝后为大家带来状告郡主的消息。
“唉,这郡主也真是的,明知故犯嘛。”一男子端起茶呷了一口,笑道。
“也不一定是她吧。”有人接嘴道,“不过就算是别人做出来的好事,她也是赖不掉的。”
“这招‘借刀杀人’还真毒。”另一人插嘴道。
“不知方丞相会不会‘将计就计’呢?”
很快,茶馆里便叽叽喳喳讨论得热腾了起来。
只有角落一面貌不雅的灰衣男子,仍旧在那里悠闲地品茶。不知是哪个好事的人看不惯了,硬把大家的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瞧那家伙,两耳不闻窗外事。”
另一些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郡主什麽的与我屁相干,我干嘛要费口水来讨论她?”那人举起白瓷的茶杯,掀了盖子扔在一旁,大灌一口今年新制的特等竹叶青,又猛地吐出来,“呸,这么苦。”
众闲人之中忽有人认出了这位焚琴煮鹤大伤风雅的茶客:“哟呵,这不就是昨天那事的主角儿么?”
“哎呀呀,那可不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听说遇刺时他正在方大人床上躺着呢。”“哎哟,那还真是……”
对于各种的毁谤与讽刺,那茶客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回道:“各位的脖子可真长,都伸进相府的卧室了,不怕关门时夹着了。”
众闲人自然不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也自然对他那比方丞相美名还盛的贱名有所耳闻。于是只好支支吾吾闪闪烁烁,不再招惹他。
一群连句话都不敢说的胆小鬼。这是丹凡对这群茶客的唯一评价。
而在下朝后,方丞相之语再一次地轰动了京城。对于遇刺之事,他不但不打算追究,还以自己“品行不够高尚从而有人对他怀恨在心因此不配在朝为官”这种荒谬的理由请求在这种春风得意的时候隐退。
这方丞相究竟是安的什麽心啊?——这是除方捷世与丹凡之外所有人的疑问。
“故作清高,骨子里可是贱得很吶。”这是丹凡见到方捷世后向他说的第一句话。
方捷世也不生气,只道:“骨头若是不贱,名声就得贱了。”说得不错,他为了那个所谓的大度之名,随随便便就扔下自己作为一个丞相的责任。
“呵,方大人还只是骨头贱,可惜方大人家的管事是从里到外都贱啊。”丹凡轻声哼笑着,将一本帐簿摔到了方捷世面前。
方捷世将帐本略略一翻,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眼神再无法如先前那样淡然。
丹凡伸出手,轻轻抚过方捷世右脸的伤口:“真是糊涂到家了。”
方捷世忽就带着苦涩地笑了:“我又少了一个让你喜欢的理由呢。如今的我,倾家荡产、一刀破相、才不如人、贱相毕露,就连这个右丞相的位置都摇摇欲坠,你是不是就会弃我而去了呢?”
丹凡唇角浅浅一勾,眸中散发着冰冷的阴气:“明知故问。”
方捷世又笑:“人生浮沉,得意失意不过是瞬息间的事,终究是空手来空手去,在来去之间再多一次失尽一切体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权、钱、貌、才、德……呵!”说罢,拂袖而去。
丹凡看着方捷世远走的背影,仰天长笑三声,以恰能让对方听见的声音骂道:“方捷世你这懦夫。”
方捷世没有回头,只是脚下慢了一瞬,接着加快脚步前行。
区区功名,区区才貌,便能毁去你的德,让你自暴自弃……方捷世你这懦夫!丹凡眸光越发阴冷,双手紧紧握成拳状,指甲亦不自知地扎入了手心。
次日,方捷世便在某郡主的推波助澜下成功辞掉了官。甚至,还向皇帝当面举荐丹凡,说此人深藏不露,其精明绝非凡夫俗子可以想象。早上辞官,待到中午便见了京城众人集体跪街想要留住方捷世。
方捷世摇头拒绝了,理由只有十六个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辞官,便不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