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近来有些上火,恰好得清清火呢。”
二十四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我正在练习凭触感辨认各种丝线时,任离忽然过来。
“听说他在到处找你。”
“那就让他找吧,找不到自然会放弃的。”我摸着一根线,想着是哪种丝,红色的,还是黄色的?
“你能避一世么?”
“他找到了我也不会见他的。”
任离沉默一会儿,又问道:“若是易地而处,你又是什么心情?”
我觉得这问题十分好笑。
“我是医神,治好他的眼睛有什么难的?”放下丝线,我想了想又补一句,“左右不过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他,然后远走高飞,他从此不再记得有我这个人便是了。”
“你……你这是任性。”
“师兄你与我少年相识,知道我向来只凭自己心意做事的。”这次我是真笑出声了。
任离不做声。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道:“雪松和雨竹年纪小,到底做事不利落,过两天我派个可靠的人来照顾你。”也不听我回复,他便走了。
两天后傍晚,他真带了个人来。那时我正在院里吹风,听到任离旁边还有个人,脚步声沉实稳重,大约是有了年纪。
“以后这个人照顾你,他做事是很好的,只有一点缺陷,不能说话。”说到这里任离顿了一顿,“你想怎么称呼他都行。”
简单交代一下他便离去了。
我慢慢走到这人跟前,直觉这个人比我高些。
“不知您怎么称呼?”我把手伸出来,“我盲了,看不见东西,您可以在我手上写名字。”
那个人一动不动。莫非是没有名字么?或者是不会写字?
“看来您一时没办法告诉我,”我叹口气,讪讪地缩回手,“刚刚听您走路的声音觉得您年龄比我大,我就叫您哑叔吧。如果您愿意我这么叫您的话,请拍一下手。”
响了一下拍掌声。我暗暗舒了口气。
“以后就劳您照顾我啦。其实在这里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只是有时我行动不便需要您帮帮忙。而且我在师兄这里只是暂住,等行动自如些了便会离去的。”说完,我准备转身回房,正摸索探路的竹竿的时候,它一下子到了自己手里。
“多谢您啦。”我冲他笑道。
夜里该休息的时候,哑叔仍静立在我身边。
“哑叔您不去休息吗?”我问道,“是不是不熟悉这里的路?把拐杖给我吧,我可以带您。”
哑叔不说话,我只听见一阵脚步声,走到隔壁雪松他们从前睡的房间里。
过了几日,我想到许久未弹琴,恐怕手生了,决定重拾旧艺,让哑叔把琴递给我。手抚过一根根琴弦,从前无比熟悉的琴,此刻竟感觉那样陌生。我试着弹稍简单点的《梧叶舞秋风》,却老是找不准音。心下懊恼,想到哑叔在旁边又不便发作,只能尴尬地笑道:“我只是爱弹着玩,可惜笨得很,总弹得不好。”
得到的自然只有沉默。他应该信了吧?
过一会儿,哑叔一只手在琴弦的某个位置轻轻拨了一下,琴发出一个音。停了一会儿,那手又在另一根弦拨了一下,发出另一个音。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恰巧是我方才想弹的曲子,只是节奏缓慢许多。
我很惊异,这哑叔竟懂琴?怪不得任离让他过来。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哑叔终于弹完了琴曲所有的音。
“原来哑叔你懂琴的么?”我颇有找到知音的喜悦,“难怪师兄让你来照顾我。有机会一定要听你弹上一曲。”他没有回答。
后来我请求好几次,琴推到他面前却只得到沉默的推辞,不过在我弹琴找不准音时他总会替我纠正。
有时我想不到弹什么,便随意拨弄几下琴弦自娱,偶尔竟也有清音。一次弹着弹着,忽然心血来潮弹出几个音,听起来颇像某支熟悉的歌谣。可是一时又想不起。
我停下来,细细思索,终于想起来这原是千光曾经唱过的。应当是个十五的夜晚——因我记得月亮大而圆,他带我骑马去魔界最高的圣山,两个人坐在峰顶赏星看月。
忽然,千光忽然哼唱起一支歌谣。我虽听不大懂歌词,但曲调豪放大气又深情蕴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