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气吞山河,谢怀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语速极快,“不可能,朕不可能错。开会那天,大司马议定书为什么是从你衣裳里掏出来的?”
宿羽说:“那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他写的吗?他肯定自己揣着了。”
林颁洛习惯性辩驳:“不是不是,我早就写完给他了,我是自己揣着的人吗?那不是那天我们俩起得太急穿错衣服了吗?不是,你们就说吧,写个扇面怎么了?!”
三伦说:“不是,写个扇面到底就怎么了?”
李昙已经没法听下去了,简昉捂住了简昭的耳朵,燕燕继续问:“我哥他不是去南境平乱了吗?军中都是男人,他送什么姑娘?还有谢小燕,他要扇面干嘛?”
林周头都大了,摆手道:“燕小将军,您问谁不好,问我干啥?”谢怀伸手揽住宿羽,说声“得嘞,林大人一路顺风”,继续向前走去。
只剩林颁洛在原地捂住脸蹲下。驿馆的小二问:“您要点啥?”
他半天才抬起头,“……要匹马。”
小二说:“得嘞,您稍等。”
他蹲着补充:“哎!要最贵的那种。”
小二很懂,掏出小本本,“能公报费用的那种吗?”
林颁洛说:“是啊就是那种……”说完继续捂脸。
继续往前走了半条街,谢怀又买了一筐子烤鱿鱼串,大伙一人一把铁签子,吃得香气四溢,使众野狗眼泛绿光。谢怀拍了拍宿羽的后脑勺,“配合得不错。”
宿羽说:“您教得好。你们配合得也不错!”
李昙林周等人带着节奏附和:“也是您教得好!”
谢怀慈爱道:“大伙都是人才,可是人才也得学会看眼色。朕是教过你们的。”
李昙林周拽着燕燕三伦和简昉简昭往后退,“陛下良师,包教包会!”
谢怀和宿羽同时欣慰地点了点头,顺脚拐了个弯,沿着小镇上曲曲折折的溪流,向上走去。
山势舒缓,溪流丁琮,烈日当空,水汽云蒸霞蔚,遮得重重朦胧后的苍松翠柏都恍惚如绣。再走几步,溪流在前方戛然而止,眼前一空,更高的山峰竦峙在天光尽头,眼前只剩一座平湖,湖面宽大,两岸相隔十数里,湖边巨石参差,只有两名老人,一东一西相对而坐,寂然垂钓。
翠鸟拍打着羽翅划过湖面,宿羽在石头上坐下来,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挺好。”
谢怀也坐下来,不过他这个人生性如此,以前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姿势都很要命,现在站是有了站相,坐没坐相仍然依旧,没坐一会,索性往后一躺,仰面晒着太阳,“挺好。”
那两个老人一动不动,宿羽起初看得兴味盎然,过了一会,也往后一躺。仲秋的山石发凉,他也不管,就枕着谢怀结实的手臂,“还有两天就到金陵了吧?”
谢怀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说:“你回去之后,要做好多事。”
谢怀的声线原本清隽,却被他拖得懒洋洋,“南境上袁境之和燕于飞打赢了嘛,这个你知道……西洋的使者已经到金陵了,又得拟一份协定。完了给袁六和燕于飞指个婚,燕于飞太笨,委屈袁六霸王硬上弓吧……然后再整军,让陇州军镇守尉都。哦,我们在和阗议定了,让吴行北上,协理北济政务……还得重整梁州军,让李昙去。哎,你怎么想的,叫他花花?”
宿羽说:“我们在陇州的时候就叫他花花。”
谢怀又“哦”了一句,然后好半天没说话。宿羽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却听他问道:“你呢?”
宿羽胡说八道了起来,“等我回了金陵,我学钓鱼,我一定会发财的。”
谢怀快要笑死了,指着那俩老头,“那种钓鱼?行吧,回头我给你封个大湖。”
宿羽别开头,“我不要封的大湖。”
“那你要什么?”
宿羽拿双手的食指和拇指,在天空中比了个框,框住一片白云,“这样的就最好。就像在海上。”
古人说,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
此心曾有大志,到如今,万篇歌千觞酒,不如将心藏进云中,让睫毛为海搔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