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_作者:北不静(5)

2018-01-02 北不静

  宿羽拿起仅剩的一小块,“儿子,吃烙饼。”

  狗崽子很捧场,臊眉耷眼地就着宿羽的手舔了几口。

  阿顾又吞掉半张寡得没味的烙饼,然后乖觉地悄悄起身。

  狗崽子立即放弃烙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用摇头摆尾的狗样说明“我后爹就连放屁都比烙饼香”。

  阿顾刚刚拿起洗碗布,宿羽就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头都不回地说:“碗别动,我来洗。”

  阿顾很通情达理地说:“我喜欢洗碗!”

  宿羽说:“你会洗吗?”

  阿顾一边洗一边辩白:“我不仅会洗碗,还会洗锅呢,洗得可干净了,可厉害坏了,你一会来检查。”

  话音未落,斗室之中爆发出咣啷一声脆响。

  小狗往后飞跳一步,避开了迸溅的碎瓷片。

  宿羽缓缓回过头,看着一地碎瓷片。瓷片林林总总还隐约辨认得出生前形状,和另外半拉烙饼一起摔得尘归尘土归土。

  这次换阿顾乍着手,大喊:“……你别动我来扫!”

  宿羽彻底投降:“不是,你听我说——”

  阿顾把他推到一边,不容分辩,“我来扫我来扫,什么都别说了!做错事情就要承认承担,我承认我不会洗碗,但扫地我还是行的……”

  他三下五除二把碎瓷片和烙饼一起收起来一股脑扔出去,还拿起铁锹盖上一把黑土,试图毁尸灭迹。

  宿羽追出来,“不是,我说……你埋了?”

  阿顾回过头,“不然呢?”

  宿羽不易察觉地咽了口口水,昂首挺胸转身回屋。

  阿顾在屋外,被傍晚的黑风一吹,终于找回了多日不用的脑子,读出了刚才宿羽写在脸上的话——“我还没吃呢。”

  人家宿羽巡防跑了一天,又回家辛辛苦苦做了饭,还还没吃一口,他把烙饼给倒了。

  倒了,还埋了……

  入土为安,节哀顺变。

  月黑风高夜,寂寞少男心。

  阿顾内心颇有些感慨,原来再粗犷再有担当的人,敏感到深处,也是会很难伺候的,比如世界上的每一个阿妈,再比如草原英雄小宿羽。

  阿顾又吹了会冷风,推开门进屋。

  宿羽换了干净衣衫窝在大床里面,卷了个被子卷,纹丝不动。

  今天也不早了,宿羽自觉得令人发指,照例睡得比九岁小孩还早。这会的金陵大概将将华灯初上,艳妇盘龙金屈膝方才开场,而宿羽确实该睡了。

  阿顾推了推那个被子卷,“喂,小宿羽。”

  被子卷闷声闷气:“我睡着了。”

  阿顾哭笑不得,“睡着了个屁,梦里肚子饿不饿?起来,我下面给你吃。”

  被子卷腾地坐直了,面红耳赤,“流氓!”

  阿顾:“……啥玩意儿?”

  阿顾倒不是头一次被人骂流氓,但这次着实流氓得没有一点油水,当时也是无言以对。阿顾无言以对地憋着笑,把被子卷往回轻轻一踹,“那就睡你的觉,等会叫你就起来吃面。”

  宿羽会错了意,耳朵“嗵”地滚烫起来,连忙“嗯”了一声就躺回被窝,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

  “啪”的一声,是阿顾打开了面缸。然后是水声,阿顾在和面。再然后是揉面的声音,瓷盆底一遍一遍碾压砧板,发出好听的有节奏的声音,就像达达的马蹄,踏过草原山岭天光云影。

  这种感觉很陌生,宿羽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惟其如此,才容许自己轻微地笑了一下。

  心情一松,才觉出今天确实累了,宿羽翻了个身,脸朝外,迷迷糊糊地看着阿顾的背影。

  阿顾比他年长,比他高大,比他结实,所以穿他的衣服有些嫌小。他的那些旧衣裳到了阿顾身上,就被撑出线条,松垮单薄一下子变成了风流妥帖。

  阿顾的宽肩膀高个子自带一种风华气度,和洗得发白的灰色围裙格格不入,忙活得倒是很熟练,不管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架势反正是十二分足。

  阿顾确实是个纨绔,但……一个会做面的纨绔?

  最后一个念头落入脑海,没有激起一丝水花,宿羽沉沉地浸入了梦乡。

  “咳。”

  梦里无边黑暗,正中燃起了一簇火花。火光氤氲,勾勒出四边景物,是一间狭小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