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昙默默松手,以冬眠王八的姿势蹭回去,一口气蹭了几十尺,蹭到了他爹脚底下,抱着马肚子暖了暖手,胡说八道道:“爹,我好像是该找个对象了。”
他天天跟在宿羽屁股后头晃,十分丢李存年的脸,所以李存年看都不想看他,屏息凝神,“殿下。”
谢怀眯着眼睛看夜色中远方的一点微弱灯火,“快了。前锋靠谱吗?”
李昙点头,“绝对靠谱。”
他话音未落,漆黑夜幕之中倏地弹出一支小臂粗的长箭,流星般没入夜空。箭梢上的石块逐步拉开铁线,缓缓减慢了长箭速度,掠过北济哨塔时划过一个微妙的角度,精准无比地卡住了哨塔脚。木质架子在铁线巨力之下只发出一声轻响,随即带着整座哨塔倾塌下来。
李昙看得出神,一拍大腿,“我就说靠谱吧?没毛病吧?”
这鬼一样的手法多少有点似曾相识的意思,谢怀跟活见鬼似的转过头,“……前锋是谁?”
李昙也不怕说漏嘴了,义薄云天地捶胸,“除了我们宿羽还有谁!”
谢怀象征性地闭了闭眼——这群添堵玩意儿,陇州没法呆了。
宿羽现在仿佛一个义愤填膺的王宝钏,听了一句“我不喜欢你了”就立即翻脸,恨不得一日三顿指着谢平贵的鼻子,把移情别恋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全都嘶吼一遍。
谢怀一直在安慰自己:这些烂词儿听听也就罢了,反正他也不要脸,就别跟二傻子计较了。
没想到,宿羽昨天晚上还别开生面地对着足足三天没洗脸、正叉着脚啃地瓜的怀王殿下说了两个新词: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在场将士看谢怀的眼神顿时极度惊叹精彩。
所以谢怀选择在宿羽考取幽怨科探花郎之前夜袭北济速战速决决完滚蛋,并且在自己滚蛋之前将他禁足——结果小宿关都关不住。
这位前锋从前锋位置蹭下来,自然没带马,李昙抱着李存年坐骑的腿,“爹!我跟你骑一匹马吧!”
李存年拿剑鞘把倒霉儿子扒拉开,柔声说:“就一晚上,别给爹添堵了成吗?”
谢怀瞪了李昙一眼,一扬马鞭,纵马向前。虎贲军随之前行,尽披黑甲,如一片漆黑江波,缓慢平稳地荡向前去。
北济边防谨严,仅是哨塔便有九重之多。宿羽带着前锋走一段路砸一座哨塔,三伦和马沙默契带精锐小队跟上,把飞奔报信的哨兵控在国境线上。
打到第九重,前锋已经精疲力竭。严冬里呵气成霜,宿羽却擦了把淋漓的汗,“行了,最后一座。”
他原地趴下,摆正箭。驽,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机关。黑铁沉重冰凉,握得手心里的冷汗都凝结起来。
周遭静得吓人,三伦马沙等人都屏住呼吸。宿羽眯起一只眼睛,缓缓对准哨塔。只消他一松手,那座哨塔便会顷刻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头顶上响起一声荒腔走板的笑:“眼跟前儿的东西,还犯得着瞄呐?”
随即“嗖”的一声,是羽箭离弦,径直奔向塔上哨兵,“噗噗”两声闷响过去,塔上没了人声。不知何时,身后已经传来了细微的铠甲磨蹭之声,间杂着大地隐约的震动。
宿羽从雪地里忿忿回过头,“……我那是不给敌人留下一座哨塔!”
谢怀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扬鞭便向前奔去。虎贲军带着陇州军呼啸而过,转眼把他们甩在身后。
三伦喜道:“他们好快!咱追不上!是不是可以回营烤火了!”
宿羽说:“不回。”
马沙举手:“就是!回什么回!去打仗啊!”
大周的战马跑起来怪没劲的,何况前锋的马已经被磋磨了大半夜。不过宿羽是难不倒:北济哨兵死了,哨兵的两匹马还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哨塔下,拿一把草料喂了两口北济哨兵的马,就算和新战友搞好了关系,然后把缰绳一扔,示意三伦和马沙同乘一匹。
三人两骑在漆黑的雪原上奔驰许久,马沙突然想起来不对劲,“哎,李公子呢?”
三伦说:“他不是暖和去了吗?”
马沙一挥手,“管他娘的!去打仗!”
前面就是虎贲军的尾巴了,宿羽一挥手,“追!”
北济马个高腿长跑得快,不过片刻便追到了跟前。谢怀一回头,“宿小将军还挺难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