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连看都懒得看何耿一眼,低头捏住了宿羽的下巴,鼻尖抵鼻尖,在一片黑暗中端详了一下,轻声说:“才一小会没见啊,宿羽。”
第34章 恶风横
宿羽被脏水呛得厉害,肺里被冰水激得一阵阵抽紧,下巴湿淋淋的,整个人都在滴滴答答掉冰水,有一半冰水顺着谢怀的手落进他的掌心。
虎贲军眼观鼻鼻观心,将何耿逼在水中。水温冰寒,躲入水中并不比乱箭攒心好受,何耿脸上缓缓泛起了一阵青白。
谢怀旁若无人地拿大氅边擦了擦宿羽沁湿的眼角,催他想咳就咳,“不呛?”
他的大氅臭烘烘的,来源可疑,宿羽垂着眼睫躲了躲,但是已经脱了力,愣是没躲开,被结结实实胡乱擦了一顿。
谢怀擦到一半就停了手。宿羽爱干净,他那大氅是在外头随手捡的,大概从狐狸身上扒下来开始就没洗过,臭得要死,他本来也没想真擦,纯粹是手贱,反正宿羽肯定要躲。
——结果宿羽没躲开。
手贱这么一得逞,怀王殿下心里的别扭滋味就更加沸反盈天了起来。
宿羽抬了抬眼,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在生气,反正一脸是气。
谢怀迟疑道:“……疼吗?”
眼看着谢怀的脸越凑越近,宿羽突然一偏头挣开了谢怀捏着他下巴的手,把脸往前凑了一点。
嘴唇相接处一半寒冷一半滚烫,迥异的体温——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激得谢怀猛地睁大了眼睛。
双唇一触即分,宿羽重新缩了回去,沾着冰水的喉结动了动,又压回去一声咳嗽。
当着这么多人!脑子有病啊!?
谢怀彻底被神经病弄疯了,把脸一沉,大氅卷被他举起来往肩上一扛,扛成一棵倒栽葱,在虎贲军们目送的目光中大踏步地向阶上走去。
虎贲军士兵们曾经很清楚怀王殿下的德性:男的女的生冷不忌,大的小的处处留情,留情留得一向很有水准。所以宿小将军对他们殿下有点什么,这个不奇怪,已经人尽皆知了,他们一直也没当回事。
但是从谢怀刚才那一套找得头顶冒火、听得眉头紧锁的劲头来看,他们殿下估计也对宿小将军有点什么,而且是很有点什么。
……然而从这个扛葱的架势来看,怀王殿下他毕竟破天荒地打了三年光棍,想来已经对风月中事略微有一些手生。
虎贲军们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十几颗心共同分享了沉默的叹息,纷纷感觉当年的金陵一绝如今已经不大拿得出手了。
唉。
谢怀扛着宿羽一路走到了楼梯中段,宿羽才轻轻挣了挣,结果挣出一声压抑的咳嗽来。一声带出一串,宿羽倒挂在他肩上,咳得就剩把半片肺挂在嘴边,还顾得上拍了拍他的腰,示意他放下自己。
谢怀凉丝丝地骂他:“不是牛逼吗?不是不呛吗?不是耍流氓吗?”
宿羽咳完一阵,说:“不想呛。衣服还没拿。”
咳得狼狈兮兮不是什么好事,在心上人面前狼狈兮兮更不是什么好事,能躲就躲。
然而谢怀正在气头上,只觉得那副劈了叉的嗓子就好像割肉的钝刀子,他被割来割去,割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扛着宿羽返回去,从地上捞起泛着银光的鹰扬卫制服往肩上一搭,不耐烦道:“拿了!闭嘴!”
宿羽默了默,锲而不舍地锯道:“你放下我吧,我身上脏。他以前……反正,你放下我吧。”
谢怀突然顿住了脚。
方才虎贲军怕打草惊蛇,出手之前,也埋伏了那么一会;何耿说的话,他也听了那么一些。
思绪一下子被扯回了杏花漫天的金陵城,那个新雨洗净的清晨,他隔着被子卷把宿羽欺负了一通,宿羽眼圈都红了,满脸是近乎愧恨的难以置信。
他当时还觉得宿羽莫名其妙,原来如此,原来。
对情爱云雨,宿羽从来没有过一丝憧憬和享受,只有惧怕和反感,原因就在于此。
宿羽见他没反应,又说了一遍,“你要干嘛?放下啊。”
接下来他还要逞强,还要说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吗?”“你不甩我了吗?”还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怀预感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法回答,他一脚蹬开水牢门,头顶冒火,将外面的大片军士当空气,大声吼道:“放什么放!不放!我要干嘛用得着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