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他生来显赫,即使高处不胜寒也有皇叔那样的人物护着,否则不知道心思该长多歪呢。
“天下当能者治之,”刘观在皇帝的眼神里看到了几分热切,很快又被往事的晦涩掩盖,“是不是朕的血脉不要紧,皇室中人如今下场,不过先帝一念之差……当年父皇若多疼朕一些,便不会叫朕坐这皇位。”
刘观心中触动刚要开口宽慰,皇上自己又庆幸道,“……但是不登基怎么遇到皇叔呢?这样想来有得必有失,也不算亏。”
他看着亲弟弟的痴情样子,若不是知道淮南王是国之栋梁,怕是要以为皇叔给皇上下了迷药。
……皇叔那样常年在军中的人,对皇上不知怎么粗鲁,他不免真心实意地担心了起来。
我们皇上是个娇嫩又金贵的美人,天下谁能配得上,白被淮南王……人家辛苦养了九年,仔细想来他竟无话可说。
“皇叔……何时归京?”
作为兄长他下意识地关心了一句,若是淮南王待皇上薄情,一言不合两军对垒,他也能抗衡一二。
听他这话,皇上脸上添了些怨色,“‘天下与朕孰轻孰重的答案’,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皇叔手上的事情将成,大约还需要朕一封情书召回。”
老是自己个儿贴上去,皇叔就更不会珍惜了。楚王忧心忡忡地想到,眉头蹙如沟壑,皇上可不知道皇兄为自己操碎了心。
他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很快又泛上一层水气,看上去没有半分危险。
世间许多美丽诱人的事物,总是带着脆弱的保护色惹人怜惜,蓦然发现毒性的时候却已经渗入膏肓,无可救药。
……他要的就是为时已晚,要的就是没有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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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盛传帝后恩爱,远在边境也耳闻不少。皇后诞下一子,皇上十分喜欢,一出生便立为太子。又念皇后产下龙子劳苦功高,厚赏中宫不说,轻徭役、薄赋税,黎民乐业。
“皇上可以说是非常喜欢皇后了,生下太子做了这么多好事,诚心愿普天同庆……”
“后宫至今还只有皇后一人,皇上可真是痴情!”
陆仁听了可不敢往回带,这话王爷听了多伤心啊,皇上一年只来了那么一次,回去以后温香软玉佳人在怀,太子都出生了……王爷可还是孑然一身,受尽边境漫漫寒苦孤寂,无人相伴。
皇上指不定只是贪着皇叔那份好,得手了就不爱惜,再说君恩如水流,一去难再回,白耽搁王爷这几年可怎么好?
他匆匆回去,只听得又是一旨快马加鞭。
许久未寄图画儿,刘则还以为皇上改了性子,驿使呈上他轻笑一声,不曾料到接过看了几行一时愣了神。
“太子模样与朕相仿,朕心甚慰,望皇叔早日启程,正好赶上言儿满月……”
很好。
皇叔定了定心,皇上一点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时至如今一样一样做到了不说,甚至还超出了他当初的预期,很好。
早些时候想过多次,皇上年纪轻,见识过了不新鲜也就罢手。现在倒好,彻头彻尾见识过一遍,喜欢是一时的,情爱也是一时的……比起到手的猎物,男人更享受追逐的快感,咬断脖子的鸟儿哪有会飞的有趣呢。
他甚至后悔了把喜欢说出口的举动。
……想让对方知晓,泄露心意以后又不被珍视,饶是他化解过许多危机,当下的困境也让他束手无策。
他是比原想的更喜欢皇帝一些。
即使他是威震天下的淮南王,即使他是宠辱不惊的皇叔,即使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也存着一些私心。
心上人心上只一人,想来是连他都没有了,哪来的只他一人?
……边境又是一年冬寒,来时此地饱受离乱之苦,流寇过处举目哀鸿,走时气候还是一样,却没有了路边饿殍。
旌旗猎猎作响,刘则不再回望,心中一片平静踏上了归程。
城楼上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不用细看他也知道是谁。走时皇上倒是不肯送他,回来时肯迎却未必比那时喜欢他深些。
“一日不改一日不回”,到底回来了,却一语成谶。
狐皮裘子格外衬人,皇上眉目间沉淀了不少,大概是为人父的不同之处。对上他的眼神似是多情总被无情恼……转而想起对方以往句句轻浮,情爱轻易出口多流于浅薄,皇叔便不得好受,可是天道好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