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地对着渐渐断气的人说道:父皇,安寝了。
七皇兄死了,大陈的江山,只能jiāo给我了。
您以前从不赏赐我一眼,现在却只能依靠我来开辟后世了。
千万别怪我。
聂尧低到尘埃里去了的那段日子里,总是很恨,却奈何看不穿笼罩着深深宫闱的重重黑暗。
而孟玉是他那时整个世界里唯一的一抹光亮。
孟玉出身清白,身份尊贵,文涛略略,比起他这个落魄皇子,不知要gān净多少倍。
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偏肯对他好。
于是像飞蛾一样拼命地想向那处火光靠拢,却又克制着,怕翅膀拍动扇起的风,让那微弱的火星灭了。
纵使聂尧心里有万千黑暗,但他总是将心尖上最好的一点热血给孟玉看。
孟玉是他窗前的白月光,心间的朱砂痣。
那孟长英呢?
那算是什么个东西。
聂尧初见孟长英时,刚与孟玉在书斋中探讨古书分别。
看着那个正在行龌蹉事的、与孟玉竟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时,竟心上恍惚了。
他不禁说出那句:留着吧,也是可怜。
云天之上的孟家嫡长子有个如此不得入眼的下贱相似物,真是可怜。
真是可怜。
他总是将最好的一面示与孟玉,久而久之就会累了。
还好,还有孟长英。
一切yīn鸷冷酷的愤怒与失意,都可以在沉默的孟长英身上得以释放。
而孟长英也听话,既不多嘴也足够忠诚,很好用。
在他面前,聂尧可以还原自己原本的样子,暂时允许自己不去追寻光明。
黑暗的人和黑暗的人在一起时,总是可以察觉到归属感。
每次yù望得到满足后、余韵还未褪去时,聂尧竟也会觉得很满足。
竟也不去追究孟长英肮脏的过去。
但也不会拥抱他。
只能在一个人的chuáng榻上肖想着另外一个人,直至滚烫的身躯逐渐冷却下来。
喊出孟玉的名字。
黑暗终究无法永远被隐藏,就像有些记忆无法永远被掩埋。
七皇死后,孟玉终于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质问,争吵,疏离。
聂尧觉得可悲,不明白水深如孟家,为何孟玉能如此天真。
七皇挡了他的路,聂尧觉得孟玉应该要清楚。
他难过于在孟玉心中,君臣大义总比他要重要千百倍。
而孟长英却总是以他为重,从不质疑,是一条听话的狗。
为何他会这么想孟玉。
愧疚与疲倦。
感qíng变得复杂,不再纯粹如初。
孟长英成为了一把锋利泛冷的称职刀剑,在聂尧意料之外,但他欣然接受了。
刚好,可以派的上很多用处。
真的很多。
比如,他对那个影子说:杀了楼离。
比如他说:杀了梁国对大陈存讨伐之心的左党安平王。
比如他说:孟玉不能死,你去找来大漠雪蕊。
太多生死一线、徘徊在huáng泉路口的时刻,但孟长英从不让他失望。
何时起,竟也有了信任。
聂尧不愿意承认自己嫉妒了,他告诉自己,楼离武功高qiáng,对孟长英如师如兄,只有他可以杀死他。
他安慰自己,孟长英不会死,楼离不会杀他。
不知该说是天意,还是心想事成。
看到那个影子从此彻底变得沉默、不再言语,心思难测时,他卑劣地从那失魂落魄的悲戚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肮脏的占有yù。
聂尧唾弃自己。
他与孟玉渐渐疏远,尽管年岁渐长,手握权力,早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压的落魄皇子,但即将失去伴随了自己半生的光亮时,他还是恐慌无比。
或许是,命太好的人注定会有一劫。
孟玉病危,命在旦夕。
天下众多医者,竟无一人有应对策。
孟玉半脚踏入八尺huáng泉,孟府上下急如锅蚁。
不知是在哪里听到一句,大漠雪蕊有起死回生之效。
那个夏日huáng昏,残阳与余热还未退却,记忆中孟长英的住处却yīn冷无比。
他忘了那时在想什么。
是不是一心想着孟玉不能死?
是不是还在怀疑那劳什子雪蕊是否可以救孟玉的命。
失魂落魄地、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孟长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