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宁轲眼疾手快,伸手一下子握着那只快要落下的手,易殊一下愣住,不就随意拍两下吗还不让,莫不成是纸糊的?
“殿下以后,会是个贤帝的。”
宁轲声音又回到了平日的冷凝,宛若一池秋水,宁静而深沉,一眼望不到底。
这种祝福不是人人都敢送的,易殊目光一聚,正色复显,厉声道:“以后万不可再说这话了。”
宁轲轻笑,点了点头。
易殊朝帐口望了一眼,方回头继续道:“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北风忽起,帐子被chuī得呼啦啦响,冷风从帘fèng里漏进来,chuī散了屋内的暖意。
易殊看药已经不烫了,便端起来递给宁轲:“把药喝了。”
待宁轲喝完,他又吩咐让宁轲躺下休息。
一碗热汤药灌进腹中,宁轲觉得困意来袭,眼皮撑不住要合上,眼前易殊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他靠着最后一点意识,呢喃道:“你为什对我这么好……”
他对他,从始至终都很好。周全的照顾,无条件的信任,这一切,让他觉得像是一场梦。
听不见易殊的回答,宁轲便自知这问题不合时宜,他又兀自念道:“无论如何,我会信守诺言,随你至最后一战……”
易殊的身子忽然僵住,他凝神望着带着满脸病容合上眼的宁轲,幽然微叹:“对不起。”
第6章 第 6 章
允正二十九年,腊月初四夜,一声号角长鸣,辽魏两军在西川开战。
腊月十七,魏军首战告捷,四散的辽军退守四十余里,魏军各部回拢。
腊月十九,辽军残部突然反噬,且军力忽达三十万之多,足为魏军两倍。魏军即刻应战,军力耗损过半,终败,直退西川南境。
这天,宁轲睁开双眼,看见屋顶的老木房梁上有红huáng火光跳动,他侧头看见布置jīng细的房间里,青铜暖炉烧得正旺,他撑着chuáng要起身,疼痛再次在颅内炸开,他一动脚,便发现婉桃正散着发坐在小木凳上,头埋在他chuáng边睡着。
宁轲悬着着的心稍落地,他长吁一口气,眉头仍紧蹙。他环视一周,屋内布置简洁清雅,却一应俱全,许是哪个文人闲士的雅居。
他回想起脑中停留的最后一幕……那碗汤药。
“你终于醒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披着狐裘的白发老道走进来。
宁轲神qíng戒备:“阁下是……”
白发老道解下狐裘,默然坐到chuáng边,静静端详着宁轲,半晌,抬手要去摸宁轲的头:“都长这么大了……”
宁轲不动声色地躲开,不满之qíng溢于言表。
老道摸了个空,倒也不恼。他捋捋胡子,悠然道:“小崽子不记得老夫了,真叫人心寒。按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伯父……”
宁轲被脑袋烧得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是谁?易殊又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
“哼。”南昭道人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小子跟你爹一个样……读了书也改不了这火烧的德行。”
宁轲方知失了礼数,却实在心中缭乱:“是晚辈失礼,请前辈告知……”
“得得得。”南昭道人一摆手,眼眸低垂下来,瞄准宁轲腰上的环玉,倏地一把捞过来,拎着玉佩晃了晃:“你父亲是燕国镇远大将军,不错吧?”
宁轲愣住,心中埋藏了陈年旧事被揭开。
“你父亲在时,燕军真乃猛若láng虎也。只可惜燕国被jian臣所害,老来只能零落山丘。”南昭道人看着宁轲的脸一点点变得铁青的脸,叹气:“你真以为是辽人害死你爹?”
话音刚落,宁轲双眼怒睁,猛然抓住南昭真人的手臂:“你说什么?”
南昭真人老树皮似的手覆在宁轲手背上拍了拍:“那年你爹与辽jiāo战惜败后,朝堂内主站派为逃避职责,拿你爹当了挡箭牌。为以防你爹东山再起,勾结边境辽军,以屠村为由,杀了你爹娘。他们早知你爹已经在战场上废了一条腿,杀了他易如反掌。”
“不过,你和这丫头活下来了,算是老天给你爹的唯一恩惠。”南昭真人看了眼熟睡的婉桃,道:“我与你父亲师出同门,出师后老夫出家逍遥自在,你父亲却一门心思要参军……你父亲执拗而忠义,我就说他早晚在这上面栽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