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难免感到诧异,坐在那里的主人却神情呆滞,两眼发直,和电视死扛上,毫无负起解释之责的觉悟。
虽然安整个晚上什么都没干,但他终于累到觉得必须告辞,脑子里念头刚一转,小破随之停下手里游戏,向他瞥一眼,说道:“阿落,你该回家了。”
安微微诧异,阿落已经站起来伸个懒腰,道:“对哦,爸爸,我们走吧。”
说走就走,半点不含糊,安跟在后面,对小破点点头:“我们走了,谢谢你的招待”。他凝视这男孩子的眼睛,却看不到半分内容,纯净如同恐惧,后者耸耸肩膀:“没什么招待的,今天辟尘和我爹都忙着接生。下次来过吧。”
听到接生两个字,客人差点一摔摔下台阶。
送车子远走,关上门,小破爬上自家阁楼,依在门口,里面有个极英俊的男人,穿一身睡衣趴在地上,正在细心地清理着什么,看到小破,问:“你同学走了吗。”
小破点点头,然后说:“我要保护他。”
那男人大惊:“女同学?”
一辘轳爬起来,光脚站着,表情很悲愤:“女同学来了,你都不叫我一起玩?”看他义愤填膺双臂挥舞,左手里却还捏着一只好小的老鼠,右手拿着软毛刷子,热水滴答往下,原来在做护士工作。
小破忍气吞声地摆摆手:“男的,男的,你别激动,小米的儿子要给你掐死了。”
听到是男的,那人立刻蔫了,再次趴下干活,头也不抬:“你干吗要保护一个男的?这个倾向我不赞同啊,你要寻求支持,看辟尘怎么想,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多半也不赞成……”
小破绝望地听了两分钟,抽身走了。
两公里之外,安的车子转过第一个路口,阿落在副驾驶座上,神情委顿不堪,头靠着座椅,昏昏欲睡,他之前生龙活虎的状态流失得如此之快,中间甚至都没有一个过度。
安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就算归结为热闹后的疲倦,也不应该如此明显。此时车子已经来到第二个路口,前面是一条两百米左右,不大热闹的小街,穿过后就插入主干道----来路就是如此。但是安忽然发现,那条小街上本来通明的路灯,现在全部黑了。
天气不算差,夜空有稀朗星辰,微弱荧光撒下,去路依然可见。或者是太晚了,没有行人出入,街道显得很冷清。
出于某种本能,安慢下车子速度,深呼吸。紧接着,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出门前,贴着袖子收藏进去的那把刀,不见了。
整个晚上,他都坐在阿落身边,没有动过,穿的是样式相当古板的白色衬衣,手腕处有袖钉,扣得极紧,那把刀虽然小,也绝不可能从里面滑得出来。
何况,安的敏感程度可以直接打败童话里的公主,不要说九层褥子下的一颗豌豆,就是一根豌豆苗,他也一早捻了出来,何况那么冷而锋利的一样东西。
刀去了哪里?
以紧迫程度而论,这个问题,眼下只能排到第二。荣登榜首的,近在眼前。
真的是眼前。
就在挡风玻璃前。
蚊子。
车窗前赫然在目的,是许多蚊子。
作为居家旅行不请自来的忠心伙伴,蚊子这种东西,向来是人类浪漫情调和优雅情怀的头号大敌。当年泰坦尼克号上,杰克和露丝于甲板之上风花雪月,实在是相逢得法,走了一把狗屎运,否则置于陆地,坦于野风,佳人雪肌,不叮则罢,一叮就要叮个对心穿,否则蚊子一族,颜面何存?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人世间最无孔不入的卫道士,它们实至名归。
好在,卫道士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很容易被打死。
如果它们变得很强壮,很大只,很施瓦辛格…那怎么办呢。
这就是阿落和安现在面临的问题。
因为他们面前的蚊子,真他娘的大啊。半人高,头大如斗,嘴上那根针,在月光下荧荧发亮,阿落历来给蚊子咬惯了,从不晓得这玩意儿身上原来是长毛的,而且长得还十分茂盛。
这样尺寸的蚊子,七八只,三只在前,两只在左,两只在右,摆成掩护进击的阵势,首尾呼应,互为支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雇佣蚊,绝非家庭妇蚊们心血来潮,忽然变型而来的产物。
阿落靠紧车椅背,睁大了眼睛,额头上有汗珠一颗颗滚下。但他神情依然镇定,只是缓慢地问:“爸爸,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