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_作者:却玄参(28)

2017-12-25 却玄参

  “今日之事就到这里,你以后别来锦衣坊就是,白白挡了锦衣坊财气,真是晦气!”那伙计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跟前这位锦衣玉服的小娃娃自己惹不起,再看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不少,伙计懂得见好就收。

  “那可不行,你得道歉。”那孩子说这话时,向旁边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马领会,架住了伙计。伙计叽叽哇哇,奈何侍从坚决不放人。这样一番闹腾,终于把掌柜的给闹了出来。

  “谁在这儿吵吵?锦衣坊也是你们闹腾的地方?!” 掌柜的挑了门帘摇着扇子扭着腰出来。一张略施粉黛脸,一双风qíng丹凤眼,倒是个美人。她展扇掩面,惊讶道:“呀!这是gān什么?”

  “掌柜的,”伙计哭丧着一张脸,像是看见救星般,也忘了先前被这位掌柜的骂的狗血淋头,巴巴地瞅着自家救星掌柜,“您可算出来了。”

  掌柜凤眼一挑,道:“怎的?嫌我出来晚了?”

  伙计忙忙摆手,急道:“掌柜的,我没这个意思。您出来的刚刚好!”

  掌柜的却没兴致去听了。她转头看向那个男娃娃。凤眼流转片刻,身行突然矮了下去,“恕糙民眼拙,方才未认出殿下,望殿下赎罪。”此话一出,齐齐跪倒一片。

  林然也跟着跪下,却想不通殿下为何帮他解围。而锦衣坊掌柜既称他为殿下,再观之朝中能称上“殿下”的人,也就只有一位了——穆桓止。穆氏一族皇脉单薄,到当朝皇上这里,也就已离世的皇后为其诞下一胎。而皇宫里的其他妃嫔,所诞皇嗣也极少,而这极少中所诞还都是公主。至于各王爷府里的孩子,单薄不说,也都是郡主。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现出一双云靴。林然不敢抬头,只听得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你先起来。”

  说罢,林然依言而起。

  “以后遇上别人欺负你,要记得还手。”穆桓止仰头看他,只觉得这小哥哥长得真好看,不免多嘱托了一句。

  林然xing子怯弱,又是被别人欺负惯了,所以今日得穆桓止解围,已经倍感诚惶,再得他一句嘱托,心里更加诚恐。加上他又是个嘴笨的,学不来油嘴滑舌,怵了半天,仍只憋出一句简单的感谢。穆桓止却很受用,他笑嘻嘻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林然脸一下子烧得慌,连带耳根也红起来。“殿下说笑了。”他紧张不安地拽紧衣角,活像个小媳妇。

  其实穆桓止并没有说笑。林然虽被锦衣坊伙计叫做乞丐,一身衣物还算gān净。白净清秀的脸,有些胆小,总是怯怯弱弱的。还有,就是太瘦了些。穆桓止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锦衣坊。

  掌柜和伙计随后跟了进去。锦衣坊门口的人三三两两散去,一时间,又只剩下林然一个。

  一夜无眠。

  林然躺在破庙里铺好的糙垫里,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的决定。待再三确认不是自己一时脑热才做的决定后,终于不再犹豫。

  他要入宫。

  待做好这个决定后,他便去浣衣妇坟前絮叨了许多。此生混沌过了这些年,已和死人没什么差别。入宫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穆氏皇族有定:入宫为奴者,需家事清白,品相端正。林然自幼成孤,官府无源可查,家事清白自然算得上。至于品相端正,自是不必担心。这番想下来,他却怅惘起来。不知父母泉下得知他如今做这般决定,会作何感想。他本知孝,自是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的道理。只是对于穆桓止昨日的解围,他想不到比入宫还恩更好的方法了。

  林然这人,知好歹,明善恶。于穆桓止来说,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而他却为了一个陌生人替自己解围。昨日是事对穆桓止来说也许不过四字:不足挂齿。但对太久没感受人间温qíng的林然来说却是极大的恩qíng。宫门凶险,穆桓止又是宫中独子,太多双眼睛盯着他,林然想入宫用自己的方法护着他。哪怕他一无所有,只剩一腔孤勇。

  chūn末夏初,宫里来人贴了招宫女太监的告示。当天下午,林然按了手印,被管事太监领进了一个小屋。林然在那里待了三天,三天的时间不给吃喝。第三天的上午,屋里来了个壮汉,膀大腰圆,看着挺凶。他看了一眼林然,也许是想到了自家还窝在孩子他娘怀里撒娇的儿子,不免问了林然一句后不后悔。林然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后悔。他是真的不后悔,他只是有些害怕。他怕自己熬不住割腌的疼,更怕自己死了入不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