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姜主身边的都是近臣,同样,亦都是文臣。而这些姜夷之战的余卒,皆是在数丈以外。
亘古都不会变的,“军中粗人不知礼数,如何近君颜?”这话,是谁说的来着?萧轲摇了摇头,挥散那些徘徊不去的文字。
自是觥筹jiāo错,说着说着,话题终于到了自己身上。萧轲心一震,暗道不妙。果然,文丞相举着佳酿近前,眼中的坚定不容拒绝。
“久闻萧世侄在此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虽未出一刀一枪,然军帐之内便可决胜千里,尤是在平襄一役中灭敌一千,更陨其将。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来,文某敬你一杯。”
平襄……么?
萧轲本是想着如何推脱,却瞬间被这两个字夺取了全部力量。
“世侄这般可是看不起文某?”文丞相见萧轲许久不做声不禁有点恼了,想自己堂堂一朝宰相,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被人拂了面子。萧家人,他肯做到这个地步已是给极了他萧轲脸面,却未想他这样不识抬举。
萧轲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了,君王在前,朝臣在侧,将士在后,这酒……
主位上的年轻君王抿了口酒,萧轲抬眼即见那目色中的玩味。他晃着酒杯,似是对眼前的尴尬qíng状视若罔闻。
一时落针可闻。
“文相,萧轲自幼有疾满朝皆知。”过了许久,明huáng衣袍裹着的那人不急不缓地说道。
萧轲松了一口气,姜衡期,所以你还是念着些往日的qíng分么?不,也许你是愧疚呢。萧轲不禁自嘲起来,一字一句地不断告诫自己,萧轲,要掂清自己的分量,看清一些,再看清一些。
主位忽空,那人着huáng袍,踩着缓慢的步子走近。
姜衡期踱到萧轲面前,挥手令文岸退下。文岸临走前看了萧轲一眼,奇怪的是没有怨毒,不过自己现在这般模样怕也是提不起他文丞相的兴趣了。
“不过,萧监军此去一载,我姜朝能胜夷然,监军功不可没,朕敬你一杯,萧监军不会不喝吧?”姜衡期嘴角含笑,萧轲嘴角抽搐。
“轲,遵圣命。”萧轲行了礼,仰头饮尽。烈酒入喉,萧轲终于相信了这接风宴果如人所言,斥重金,醇佳酿。
压下喉头的腥甜,萧轲身形微颤。笑着道:“轲谢圣上意,既是圣上赐酒,焉有不尽之理。然轲今日确是身体不适,还望圣上恩准轲早些归……家。”
姜衡期微笑:“萧监军既是身体不适,朕又如何能让监军再度舟车劳顿回萧府呢?来人,扶监军去清宜宫歇着。”
姜衡期,你是不知我多想同你永生不见么?
“皇上,外臣无因留宿宫中,这怕是不合礼制……”
于是姜主皱了眉,道:“那李大人认为,如何才合得礼制呢?”
李chūn知呐住了,他突然想起了这年轻君王的手段。
“既然李大人无话说了,那其他大人还有什么意见么?”姜衡期环视一周,文岸似是要说什么,又突然想起前日自己二子惹下的祸端,姜衡期眼中清冷,文岸住了口。
萧轲眼前愈发模糊了,他知自己不能饮酒,却没想到自己醉得如此之快。意识……
“还不扶萧监军去清宜宫。”姜衡期升了音量,小huáng门得了令,扶了萧轲前往清宜宫。
姜主会心一笑,言:“接风宴继续,今日朕与姜朝的勇士们,不醉不归!”
千人同喝(四声),继续推杯换盏,姜主回了主位,一杯杯酒滑入喉,他拂上胸口,感觉到了跳动。
萧轲头很疼,他不知道自己被人扶着走了多久,摸到软榻的一瞬,他想,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睡着了就好了。便拥着锦衾滚到里侧,失去了全部意识。
小huáng门为萧轲掩好被子,在桌上放了醒酒汤便退下了。此夜无月,昏烛兀自摇着,博山炉氤氲出烟气,有安眠之效。
萧轲做了一个梦,平襄之后一直在梦的那个人再度出现,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不过今日有些特别,以往会断住的梦境居然继续了下去。他在梦中终于做了此生从未敢做的事,那人回应了自己。想象中的温度覆在唇上,萧轲笑了,他其实真的很少笑的,很少真正地笑过。
那人顿了顿,继续覆上来。萧轲喃出:“阿越……”
突然的狠烈,萧轲灵台有了瞬间的清醒,勉qiáng撑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