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_作者:萝卜桑(24)

2017-12-14 萝卜桑

  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再没人bī他练武,bī他学医辩药,也没人再坐在门口,从日出坐到日落。

  平九想起从前,师妹自小体弱,学不成武功,按时要抓方子补身体,一弄不好就会生病,即使长大后,师傅也从不让师妹下山。

  平九倒是常有机会外出,每次平九出门,师妹便常常坐在院落门前的青岩上等着,等平九回来给她讲外面的人qíng风景。

  那记忆留在成长的年月里,形成漫长有形的惯xing,以至于平九迈上最后一步台阶,熟悉的院落乍一落入眼帘,平九甚至清晰的看见,一如曾经的每年,有个少女托着腮坐在门前青岩上,神色苦恼,只是抬眼发现平九时,却一下子从石头上跳了起来。

  师妹从未染过红尘的纷扰,十八岁仍保留着稚童般的神色,眼眸盈盈楚楚,像雨露后的水莲花,起先眉眼间全是笑,待走近了才跺脚问他,师兄,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只是转瞬间,那人影泡沫般消散了。徒留一个空dàngdàng的门庭,和落满白雪的青岩石。

  平九在门前静静的站了片刻,发丝染上飞雪白霜,却是人心冰冷,手脚无知无觉。

  他背着辰昱向屋内走去。

  第12章 第 12 章

  平九睡在自己的屋里,躺在自己的chuáng上,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他变成了小孩子,就在这间屋子里,得了怪病,浑身犹如刀刮般疼痛难耐,被封在一个等身高的大木桶里,木桶里装满了粘腻的浆液,他只能露出一个头,煎熬痛苦的看着外面。

  然后一个男人走近了,黑影笼着他的面容,看不清脸,平九仰着脸却觉得他很高。那男人掀开木桶的盖子,拿起平九的胳膊划破一个口子,丝毫不在意那浓重的糙药和毒虫的腐臭味,就着流淌的鲜血仔细尝了尝。平九疼的丝毫没有力气,反抗不了,只能gān睁着眼,努力想看清面前人的脸。

  后来黑烟散去,那人的脸显露出来。

  鬓角发白,面容端正沧桑,看向平九的目光掩不住悲伤,慈祥的摸他的头,温暖的大手还有热度,原来是师傅啊。

  平九想问师傅,他病得重不重,他会死吗?只是嗓子发不出声。

  然而师傅的脸却越来越悲伤,最后对他笑了笑,竟流下两行粘稠的血泪来。

  刹那间风云变幻,屋子变成了一片极冷肆nüè的bào风雪,师傅紧紧抓住平九的手臂,使了全身的力气,平九觉得手都要断了,只能呆滞的看着师傅,看着他的鲜血越涌越多,直到七窍都往外溢,滴落在平九的脸上,如同岩浆一样,又热又烫。

  师傅的面目渐渐变得狰狞,狠恶扭曲,如同垂死的孤láng,紧紧咬住平九不放,脸上又是绝望又是哀痛,双眼全是血。

  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沙哑颤抖,如同索魂。

  他说,我死了,你不要报仇,不要怪我,一切是我不好,保护好明潇,保护好明潇……

  平九惊醒了,内衫被冷汗浸透,浑身冰凉。

  他觉得很难受,喘了口气,披了单衣下chuáng,打开窗户。

  一股寒气涌进屋里,细风带着几片晶莹的雪花飘落,平九觉得略慡透一些了,见窗外月光清丽,高山白雪映衬在月光下,发着银灰色的暗光。

  平九生来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师傅和师妹是他唯有的亲人。

  而师傅弥留之际,所说的最后几句话,竟是让平九不要怪他。

  师傅做错了什么呢?师傅把他一手养大,教授技艺,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父母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这两年间,每当一场噩梦醒来,平九总异常痛苦。

  师傅临死前所托三事,不要报仇,不要怪他,保护好师妹。

  他一件都没能做到。

  曾经的陆秋鸿心比天高,到头来沦落个什么也没有的下场,以前的豪qíng壮志,侠肝义胆,风流温语,如今想来这般可笑。

  陆秋鸿死了,他什么也不是。身体残破,命数大势已去,qiáng撑着一口气混搅到现在,不过是想在死之前弥补过去的错。

  平九转身走回chuáng上,躺下,映着月色微光,慢慢展开自己的右手。

  纹路清晰的掌心间,那道纤细的银丝又向着手腕处蔓延了一些。

  平九收了手,闭上眼睛。

  他的命是陆一品给的,总有一天他要还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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