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四周一片死寂。
陈忆安不死心地喃喃道:”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那名年长的士兵想了想道:“风起于西北,很快就会到这里。只能往东南方走,二十里外有一个叫做胡杨坡的地方,有一条gān涸的河道,很多枯死的树木,也有山。”
“你带路。”陈忆安一挥手。
那士兵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腿。陈忆安这才发现他腿上受了伤,一道深深的刀口正血流如注,几乎把他的腿劈成了两半。这人倒也是条汉子,这么重的伤一直一声不吭。
陈忆安二话不说把他背到了背上。那人知道没办法,只能任这个年轻的副将这么背着。陆陆续续有二十来个人跟了上来,剩下的都是受了伤的,他们在原地艰难地挪动,相互扶持,试图跟上前面的同伴。可没有办法,他们的速度太慢了,迟早会被抛下。
陈忆安背着那个老兵,走着走着,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地从他脸上滑了下来。
“副将,这是没办法的事,战场上人命比糙还贱,力气用光,会拖累别人的,你没法带着他们一起走。”老兵叹气道,“唉,我也是个早该死的。”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陈忆安道。
自永安城流亡朔方的路上,他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老弱病残一个接一个倒下,尸骨被风沙掩埋,被野shòu吞噬,而他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他记得有一个孩子摔断了腿,走不动路,他也是这样背着他,直到那个孩子在他背上停止了呼吸。
那种深沉的无力和绝望,与此刻别无二致。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面前还是一片黑暗,隆隆的响声却已近了。那感觉好似一头巨shòu在身后不断迫近,这群疲惫的旅人却深陷泥沼,心中想要逃离,身体却已被榨gān了最后的力量。
荒漠上的飓风席卷而来,一瞬间就将他们吞噬其中。
耳畔传来巨大的轰鸣,陈忆安只觉得身体像被无数股大力同时撕扯,他一个踉跄,拔出佩刀cha入地面,勉qiáng稳住脚步,仍旧摇摇yù坠。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说不出话,甚至睁不开眼睛,飞舞的沙砾像是刀子一般在肌肤上划出血痕。他背着的那个老兵被风chuī刮着跌在了地上,滚了两圈,陈忆安迎着风想要去拉他,却发现这区区两步路竟怎么也无法靠近。
这次的风,比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抬手挡住眼睛,露着一条指fèng去看搜寻那人的身影。只见那老兵趴在地上,半条腿已经被风沙埋住,他用最后的力量抬起手臂,指了一个方向。
是东南,胡杨坡的方向。
陈忆安看了他一会儿,毅然地回过头往他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那枚镇边将军令被他牢牢收藏在贴身里衣内,泛着滚烫的热度。
风实在太大了。他开始举步维艰,动作快要不受自己的控制。但风还不是更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严寒,已经快要入冬,戈壁的夜晚滴水成冰,时间已是寅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狂风正不断带走他的体温,身体开始一阵接一阵地打颤。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仍旧支撑着他前进,或许是怀里的镇边将军令,或许是那三百名死不瞑目的同僚,也或许是一些尚未完成的承诺。他把刀从沙砾中抽出,而后猛地向前一趋,又一刀cha入地面,这样一步步地前进。他忘记了时间,只知道面前仍旧是一片亘古的黑暗,没有任何东西,没有岩山,也没有枯木林。
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他想。
正在此时,后领忽然被一股大力扯住,他以为是风,但很快意识到不是,有一个沉重的东西自他身后直压过来,将他压在了地上。那原是个人,似乎本来是想将陈忆安扯过去,结果没控制好重心,被风一刮,抱着他滚在了沙地里。狂bào咆哮的飓风暂时歇了一歇,有一个黑影挡在他们面前,那是一匹高大的骏马,用它的身躯筑起了防风的城墙。
他终于得以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芒看见一张清秀的面孔,还有一双湖水似的眼睛。
伏伶抱着陈忆安藏在骏马之后,探出手掌,牢牢握着他的掌心。
第11章 南柯
风声太大,没有人说得出话,一张口就是一股huáng沙灌进嘴里,只能用眼神jiāo流。伏伶扯着马缰想要重新跨回马背上,努力数次总是被狂风bī得稳不住重心。陈忆安见状,示意让他退开些许,随后脚下一蹬翻身上马,再伸手一拉,成功地将伏伶也拉了上来,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