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伶闻言微感讶异,原以为萧明不过是个胸无大志、尸位素餐的无能守将,没想到他竟已做好了投降的准备。
“意外吧?不瞒你说,这城老子是一刻也不想守了!六百里加急向永安城请兵,上面就回老子一句话,骂老子无能!嘿!他们有能,他们怎么不上阵杀敌!守个屁城,张迁那老小子口是心非,下面的人一盘散沙,不等你们来打,我们自己就得完蛋!老子现在只想每天喝喝酒,玩玩女人,迟早要死,不如死得慡快点!”
伏伶竟一时哑口无言,这萧明虽不忠不义,对大局却看得格外清晰。
“萧将军大可不必死的。”伏伶沉吟了一阵,缓缓道,“戍守边关这么多年,未尝得到半分回报,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可惜么?”
萧明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他:“怎么,你们九夷准备招揽我过去?”
“不是,是我们的国主想与将军谈一个生意。”伏伶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国主的亲笔手书,但请将军一阅。”
萧明扯开信纸,大致浏览了一遍,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萧将军?”
“有意思,真有意思。怀英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他?”
伏伶露出一个微笑,道:“凭将军您对自己xing命的爱惜。您若不爱惜xing命,就不会日日寻欢作乐,您本有着大好的前程,却要因为一些宵小之辈而放弃,我们国主替您觉得不值,因而定下此策。只需将这封信jiāo给朝中的窦言窦宰相,百姓骂名可让他一人背负,他会在青史上遗臭万年,而您则可青云直上,前途不愁,更可保全一家老小的xing命。”
“这个怀英,还真是个妙人。”萧明感慨了一句。随后他沉默了许久,骤然抬头,“回去告诉他,这件事,我萧明gān了。”
“将军慡快。”伏伶拱手一笑。
怀英给萧明,实则是给窦言的信也很简单,huáng金十万,换怀远、固安两城。随后他会退兵,而南泽则获得名义上的大胜。这十万两huáng金,则会进宰相窦言的腰包。
如此好事,不怕那个昏庸宰相不答应。
伏伶策马立在邺丘城下,望着城墙上高耸的南泽旗帜,忽然发出一声哂笑。下属围拢过来,见到主上无恙,纷纷松了一口气,伏地行礼。
“一切顺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应该就有回音了。”伏伶如此说道。
第19章 使诈
他策马回到千丝城外的九夷大营,立刻有人恭恭敬敬地上前迎接。伏伶踩着那人的脊背跨下马,进入帅帐之中向怀英复命。这一切并未花上多久,很快他走出帅帐,径直往山脚下那间营帐而去。
天气极为寒冷,他穿得略少了些,稍稍在外头待了片刻就觉得双手发麻,冷得连指节都弯曲不动,然而四周巡逻的士兵和守卫依然军容整肃,无一人有怠惰之态,即使铠甲上凝了薄霜依然如标杆般直立。相比之下南泽的军队军心涣散,尽是些偷闲耍滑之辈,两相高下立现。唯有唐朔风还在时,他麾下的朔方军尚有战斗力,但唐朔风一消失,那些人失去了主心骨,直如一盘散沙,令人无法想象这样的军队能打得了什么胜仗。
毕竟在朔方城生活了二十年,两相对比,令他也不由感慨万千。他摇摇头轻声一叹,将这些事抛到脑后。
“食水按时送了么?”帐帘紧闭,他立在帐前例行问了一句。
“送了。”仆从恭顺地答道。
九夷上下尊卑分明,正如他无法违抗怀英的命令,这些人也无法违抗他的命令,否则他甚至有权将他们直接处死,而不会引来任何议论。伏伶进入帐中,看清帐中景象,略略感到有些意外。以往那人总是挺直了肩背背对着他坐着,伏伶姑且认为那是他放不下身为一个贵族和军人的尊严。但现在只见他歪歪斜斜地倚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仆从送进去的酒,清冽的酒香散在室内,似乎已喝了不少。
室内炭火燃得很暖,伏伶解开自己的外衣,坐在他身前。
“你来了。”陈忆安道。
伏伶对着他笑了一笑。
“这是什么酒?比我在一间酒肆喝过的好很多。”陈忆安叹道,“我记得那时候你坐在墙根下,弹着一首很平常的曲子,可我一眼就觉得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好比一堆普普通通的石头里掺了一块玉,一眼就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