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心目中,他们已经胜了,为何还要负担如此巨大的伤亡?所有人都觉得不值得,包括伏伶。九夷军仿佛回到了第一簇烽火在朔方城燃起的时候,那时的悍不畏死是为了面前万里南泽的土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消灭这支队伍,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值得用如此多的人命去填?
想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烟火,一扬手,明亮的光芒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在空中炸开。这是派兵支援的信号,九夷大营就在十余里外,哨楼上能轻易看见,黑骑不过一刻钟就可赶到此处增援。不计伤亡,只要能留下陈忆安,这一战才算不得亏。战团中九夷军见了信号,纷纷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发现,他们开始变得像一群斤斤计较的商人一样,为了那一两条人命而算计个不停,这全不是一支军队该有的心态。
陈忆安也看见了信号,他仰头望着那颗璀璨的闪光,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手中的刀已经沾满了血迹,他忽然猛地一拉马缰,邺丘城中最好的战马猛地一蹬前蹄,高高跃起,竟越过众人的头顶,径直落到那些战车旁。他一挥刀,顿时割断了几架机弩的弓弦,那些cao纵弩机的九夷兵也被他一刀断喉,尸身委顿在地上。
他不是不爱惜自己兄弟的xing命,能减少一点伤亡是一点。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住陈忆安!”
耳畔传来一条清晰的命令,陈忆安不由笑了。伏伶,你现在还想轻易抓住我么?同一个坑,会栽进去两次么?他扬臂抡出一个半圆,刀锋扫过几个扑上来的九夷士卒的身躯,而后他策马而退,反倒隐入了混战的人群里,让那些急于立功的九夷兵顿时失了他的行踪。
“陈忆安!”伏伶的声音传来,“你这个懦夫!”
我从来就不是个懦夫,但也不是个莽夫。陈忆安心道,隐在人群中左突右冲,替好几名同僚解了围,也留下不少九夷人的尸体。这一日急促的行军和酣战,让他身上一些尚未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被他咬牙忍下。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一片黑云自地平线上遥遥而来,飞速接近。怀英的黑骑收到了主将在此的消息,宛如一群急不可耐的死神,来收割他的xing命来了。
毕竟是怀英亲手训练出来的jīng兵,实力和这些普通的九夷士卒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无需机关和□□,光是一往无前的战意和qiáng大的实力就令战局的天平开始朝着九夷那边倾斜。陈忆安的目光在黑骑的队伍中逡巡了一圈,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怀英自持国主的身份,没有亲自出征,否则他无法保证这支队伍还能活着回去。
他观察了一会儿战局。黑骑不露声色地将这支南泽军队压在一个包围圈里,他们三面受敌,一边还要防备九夷不时she出的暗箭,应对得颇为吃力,渐渐地只是被动防守,而没有余力再去杀伤敌人。到这一步,陈忆安便不再迟疑,命令道:“撤!所有人上弓箭!”
一个将军,他要的不是拼命,而是冷静和智慧。拨马回头的陈忆安,忽然无端端想起张迁的这句话来。
第26章 连环
这支南泽军令行禁止,命令一下,所有人不约而同调转方向往后退去,一边从背后取下长弓和利箭。不擅弓箭的人跑在最前,擅长弓箭的则留下殿后,阵型切换行云流水,顿时这队南泽军就和黑骑渐渐分割开来。黑骑意图继续缀上,可两方都是骑兵,他们的反应稍稍慢了一拍,已不可能再将这队人马包围在中间,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穷追不舍。
双方拉开了不到十丈的距离,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南泽的弓箭手侧过身来,数百支利箭纷纷瞄准了后面穷追不舍的黑骑,不给对方丝毫反应的机会,只闻战场上弥漫开一阵嗡嗡声,弓弦震颤,密集的箭雨转瞬落下,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把方才的经历还给了对方。黑骑纷纷挥刀意图阻截这些利箭,可距离太近,大部分利箭还是带走了上百黑骑的xing命。
这支南泽军且战且走,朝着与大营相反的方向而去,渐渐跑进了戈壁里。黑骑眼看着敌人距离自己只有十余丈,乌骝马的速度也比南泽军马要快,可碍着箭雨的gān扰硬是追不上,不由心下焦急,全然不肯放弃,反而追得更紧,不知不觉中就被南泽军带到了荒僻之地,过去盏茶功夫,连大营和城池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陈忆安心中大定,推演了一夜的战术果然好用,计划的第一步已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