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俯首_作者:山人道闲(113)

2017-12-06 山人道闲

  “是不是因为见到青辞了?”他看着对面男人道。

  “并没有见到。”谢临泽睁开眼睫,朝他伸出手,不咸不淡地道,“根本看不清楚谁跟谁。”

  季函却没有把碗递给他,试探般地道:“我还以为你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谢临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你要只是个瞎子也是件好事。”季函顿了数息,还是将碗递给他,叹息道,“可惜。”

  谢临泽仰头一口喝完了药,把碗塞回到他的手里,“可惜这世上更多的是有眼无珠之人。”

  他要离开,季函却挡在他面前没有挪步,出声道:“惠瑾太后去世的那天,你和青辞都在她的病榻前,临终之前她有没有什么遗言?”

  谢临泽注视着他的脸,距离近到可以清晰地看清对方瞳孔中的纹路。

  片刻,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拍了拍季函的肩膀,笑着开口:“你疑惑了这么久,别想了,就是你猜测的那样。”

  季函的神色僵硬住。

  谢临泽说完话绕过他,向灯火辉煌的正殿走去,过了半晌季函才像一个抖落灰尘的石雕,心魂不定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谢临泽在大殿首位上坐下,朝下面一抬手,众臣呼啦啦地起身,他端起酒盏示意,底下便继续热络地觥筹jiāo错起来。

  只是这热闹没有持续一会儿,随着一个男人进入大殿,四下渐渐安静。

  青辞由远及近,单单立在殿中行礼,举止优雅,风姿清冷,宛若挟了一身月光。

  他抬起头对谢临泽微微一笑,高悬天际的皎月便化为了燕京城中十月的chūn光。

  谢临泽坐在椅子里,也不出声,漫不经心地对他抬了抬手里的一支筷子。

  青辞在谢临泽左边坐下后,场面才逐渐松动起来,有官僚寒暄着向他敬酒,他亦温和地举杯示意。

  一杯饮尽,他转向谢临泽道:“许久未与陛下相见,听闻岭北一行危机重重,可还无恙?”

  另一边的季函眼底浮现一抹讥诮之色。

  谢临泽道:“尚可。”

  这时丝竹管弦之音奏响,宫女们便把那殿中间的一层轻纱拆去,露出白玉台上一面庞大的圆鼓来。台下面是水池,周围一圈碧波被这灯火脉脉照亮,水面倒映出殿中的金碧辉煌。

  因当年的惠瑾太后极善鼓上飞云舞,先帝赞其翩若惊鸿,在她去世后每逢忌辰,宫中舞姬便争以飞云舞献于高殿。

  季函淡淡道:“还真是年年都不变啊。”

  四名穿着霓裳的舞姬从一侧走上白玉台,衣袂如蝶,殿中众人停下谈话,皆向台上望去。

  领头的舞姬一袭长裙曳地,从肩膀到腰是云白色,嵌着星星点点的银泥,再往下是渐变的天青色,逐渐沉淀化为黛青,宛若晕染在了湖底。

  这一袭罗裙从上到下,似是初晨阳光穿透进了碧水中,由浅至深。

  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响起,舞姬们随之而舞,面覆轻纱,脚踩鼓面,水袖一齐翻飞起来,宛若流云。

  领头的舞姬轻声而唱:“巴蛇千种毒,妖雾毒濛濛。”

  季函嗤笑一声:“舞跳得不错,这唱的又是什么?”

  青辞看了一眼谢临泽,又看向台下的舞蹈,微微眯起了眼,喃喃道:“倒是有新意。”

  舞姬脚步飞旋,衔在手中的长长水袖甩了出去,落出一道雨过天青云破处,向后弯下腰,继续唱道:“喷人竖毛发,饮làng沸泥沙,讵有隳肠计,应无破脑功。”

  相比季函不以为意地去倒酒,谢临泽则感到有些不对劲,露出几分困惑。

  接着舞姬唱道:“披紫蟒皮惑世人,吐舌盘身踞金椅,不识万乘坠浅滩,拔鳞断掌鱼虾戏。”

  铛地一声,季函手中的酒杯滚落在地。

  谢临泽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台上的舞姬转身,正对着他,摘下了面纱,露出面容来,那竟然是许延客栈里的绣绣姑娘,盈盈笑着唱出最后一句:“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混沌开清明。”

  满座朝臣百官,再无一丝声音,所有人都合不拢的嘴巴,面露惊骇。

  清露殿水照灯花,光怪陆离,一切扭转又重合。

  青辞脸上常挂着的温润笑意消失了,他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