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隔了一段距离站定,看着他,发现这位记忆里雷厉风行的内阁大学士真的已经老了,他的身形变得佝偻,面容留下了岁月变迁的纹路,两鬓一片斑白。
这座季府也不复幼年时的森严壁垒,那些深不见底的晦涩也渐渐脉络清晰起来。
许延出声道:“季大学士。”
季老太爷愣了愣,抬头看着他,苦笑道:“看来你是拿定主意了,连声祖父也不愿意叫了。”
“我会去岭北解决掉袁轩峰。”许延平静地说,“当年你让我和我娘离开,我感激你,如今这份感激已经用尽了。此事过后,我和我娘同季家再无半点关系,也请你们季家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清晨院里带着些许薄薄的雾气,花糙上沾染着露水,滴答一声落在青石板上,浸开深沉的水痕。
“我答应你。”季老太爷沉声道。
许延得了这句转身便走,身后季老太爷说:“等等,你一个人如何去?”
“我自然有办法。等你们声势浩大的过去,只怕袁轩峰早就准备好招数迎接了。”
季老太爷道:“我会安排好人去帮你,你这么早来找我,是要现在就走吗?不用准备马车和路上的盘缠?”
“不必了。”
“等等!”季老太爷的唤声让许延停下脚步。
“你要记住。季家历经数十年盘根错节,这个庞然大物的力量永远是最坚固的后盾,你今日尚在民间觉不出什么,若是有朝一日位临朝野,决胜庙堂,季家永远为你留着位置。”
季老太爷背着手,面容苍老,目光泛着沉肃的光。
许延不以为意,“不必了。”
叶流州睡得正香时被人摇醒了,揉了揉眼睛却不睁开,浑身的骨头都在犯懒,抱着枕头不愿起chuáng,被对方直接扛起来向外走去。
他颠簸得难受,抓着对方的肩膀撑起身体,“许延,你带我去哪?”
“走了,离开季家。”
叶流州完全清醒了,“什么?你说清楚了吗?去哪?回离镇吗?”
“去岭北。”后门停着一辆马车,许延把他放在里面,坐在车厢前,扬鞭策马,马车向前骨碌碌的行进。
叶流州深深地皱起眉,“季家分明是把你扔进火坑,拿你去填袁轩峰的láng口,你怎么能答应?”
“我倒是觉得有些轻松。”许延回过身,手指勾住对方腰间的桃花酿,接着指了指车厢里面,“早上别喝酒了,匣子里面有糕点。”
叶流州气得鼓起腮帮,看着他说不话来,转头进里面捧着匣子吃糕点了。
——
皇宫内阁。
季函坐在堆满奏折的案几前,批阅到一半抬手揉了揉跳动的太阳xué,神qíng烦躁地问旁边候着的侍卫道:“程裴来消息了吗?”
“回大人,还没有指挥使的消息。”
门外传来一声响动,一名公公走了进来,行礼道:“季大人,禁军统帅求见。”
“传他进来。”
禁军统帅洪南匆匆大步上前,拱手焦急地道:“禀报季大人,今早禁军巡城在城西一处巷子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指挥使程裴!”
季函骤然惊道:“你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表qíng凝固了数息,抛下láng毫,又飞快地道:“去给我看看季延还在不在府中,若是不在——”
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立马派兵出城去把他和他身边那人给我追回来!”
——
马车出了燕京,转去沽上在渡口停下,叶流州一边跳下车,一边抬手把长发束起。
天空一碧如洗,层云连绵,河水辽远广阔,一望无际,三三两两的小舟停泊在岸边,远处船夫摇着船桨,在翠绿色的河面拉开几道波澜,近处渔夫穿着芒鞋拖着渔网里的鱼虾朝一艘大船走去,几个船工搬运着货物穿梭,搭船的人们正熙熙攘攘地往上走。
那楼船高大巍峨,总共有两层,高足十丈,首尾都雕刻着jīng美繁复的蛟龙,其上雕梁画栋,布置jīng美,还有乐伎倚在围栏上弹着琵琶。
叶流州和许延跟着人群上了船,随着一声长号响起,岸上的船工挪开长梯,楼船便缓缓在河面上启航了。
两人进入船舱的楼梯,却没有发现身后岸边疾驰而来一队骑兵,为首的洪南望着已经远去的楼船,焦急懊恼地低骂道:“来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