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在夜里不能视物,这使我在黑暗时几乎是手无缚jī之力了。为了压制对方,我不得不紧紧贴着他,将他牢牢禁锢住。
看样子他应该是个男人,腰间在右手边配了把剑,被我这样束缚着,够不到。他受了伤,伤口还在流血,不断有血腥味涌入我的鼻腔。这个结论使我安心,这说明他对我的威胁不大,可能只是想进来避避难。于是我去摸他的脸,或许是我的旧相识也未可知呢。
我刚想发问,他却愤怒地挣扎着说:“你作甚!士可杀,不可rǔ!”他的声音很清亮,让我想起了天山脚下泠泠的山泉。说话时气息就扶在我脸上,像和煦暖风。
看来不是旧相识。于是,我把刚刚没能发表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何人?”
他说他月前途经这里,向我讨了碗水喝。
月前的确有一队人马来到这里,然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领头的那个男人。他骑了一匹毛色枣红的马,看马的装饰和人的打扮气质就知此人是非同一般的尊贵。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身份尊贵的人来这穷山恶水了,因而我多看了那男子几眼。那男子发现了我的目光,冲我勾了勾嘴角,我愣了愣,点头致意。
但是,我也记得那被差遣来讨茶喝的人明明却不是这个声音!
他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
因此,我认定了他是有敌意的。于是我松开锁着他的一只手,迅速又掐住他的脖子。
我本来打算借我这破屋子给他避避难的,可他骗我!我愤怒道:“你说谎!”
可是我立马又意识到不对,对方既然敢骗我,自然猜中了我看不见他。此时我一手拿着油灯,另一只手掐着他脖子,这样一个破绽百出的姿势,他虽受伤,可腰间别了把剑,杀了我是轻而易举的事。
果然,他挣扎着抽出剑向我斩来,我连连退后,qíng急之下拿了手里的油灯去格挡。油灯里的油早在我扑向他之时就洒了,我连连后退,他步步紧bī,后来我同他两人踩上方才洒出的灯油上,齐齐摔倒在地。
他直挺挺地倒在我身上,我遭受这样突如其来的重击,闷哼了一声。
紧接着,“哐当”一声,那剑落在我身旁不远处。我听出那剑的质地很好,绝对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绝品。我顿时醒悟过来了,我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说:“你不是讨茶的,你是喝茶的。”
他似乎累极了,躺在地上没起来,气若游丝道:“对啊,阁下好耳力!”
我站起来,我向来不是什么热心肠,但此刻我却觉得自己应当给他找点止血的药物。可是黑暗摸索使我寸步难行,很快我就撞翻了许多东西,将一些铁器弄得叮当作响。
然后,我听见他喘着气戏谑道:“喂,我说,你就非杀我不可?”
我觉得他这个玩笑开得真是不合时宜,冷冷地回答说:“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血都快流gān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听见衣裳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他翻身坐了起来,动作十分迅速。而他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音调也扬了几分:“什么?你不打算杀我了?”
看不出来么?要杀我早在他的佩剑落地之时捞过来刺他一剑了。我不理他,继续翻找。
“你看得见,过来些,我给你上药。”我说。
接着我听见他好像也在翻找什么,不久后,眼前出现了一束火光,我讶然,眯着眼睛慢慢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火折子,随身带的,以前老嫌麻烦,今儿个倒派上用场了!”他走过来,解释说。然后他看着我,我同他对望,他这才察觉出了什么,惊呼:“呀!我还以为你瞎呢!我说呢,先前见你还好好的。”
“托您的福,我的这双狗眼还没不济到瞎了的程度。”我几近刻薄地回嘴。我一抬眼,对上他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明亮、澄澈、单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理,稍稍缓和了语气:“只是夜里光线暗时看不清东西。”
借着略显昏暗的光线,我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瘦削的脸,剑似的眉,璨若星子般的眼眸,英气的鼻梁,水墨泼上去似的唇――与记忆中的一样。只是那是他身骑骏马,目光冷冽地高高在上;此时却乖巧亲近,像是个澄澈的少年该有的模样。
是我向往却从不曾拥有过的模样。那样澄澈,那样纯良,又是那样张扬。像烈日骄阳,又似山间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