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藏明心_作者:修十六(4)

2017-11-26 修十六

  聂明心发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天琴魔宫的废墟里已经不知道饿了多少天,已经是奄奄一息,都是入气少出气多了,他身形极其瘦弱,倘若不是这孩子能清楚说出自己的生辰,聂明心都不敢信他有十岁。衣衫破旧,身上都是伤口,不但有在这废墟里求生时弄上的新伤,还有些根深蒂固的旧伤。天琴魔宫内亲寡qíng薄,想必从前也并没有得到太多善待。

  这个年纪的小孩,是非常尴尬的,长不长,幼不幼,已经是开始记事的年纪,见了这场血战,哪怕天琴魔宫对沈卿而言并不温暖,但毕竟血脉相连,难保不会种下什么复仇的念头。

  斩糙不除根,chūn风chuī又生。

  这是深扎在所有参与了这场大战的正道中人心中一个一根暗刺,一个非除不可的隐患。

  人心都是ròu做的,谁不知道稚子无辜?可……谁能保证这个孩子、又或少年心里,永远不会为了他的宫主爹而对在场之人复仇?

  趋利避害,向来是人之常qíng,这原本无可指摘。

  聂明心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些江湖里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们各执一词地争辩,说到后来简直要吵翻天,若不是碍于那点单薄体面,只怕都要打起来了。

  没有人肯收留沈卿这个麻烦,但同时也没有人想冒大不韪出头要杀了他。

  ——这无疑是个烫手山芋。

  一时之间僵持不下,竟就卡成了死局。

  最后聂明心等得烦了。剑眉一拧,眉心那点朱砂竟是红的艳丽,他将那惶然无措的少年往他身后一拉,不急不缓,却不容否定地开了口:“既然你们人人都不愿意要这孩子,那便jiāo由我教养吧。”

  聂明心这时初初登上三君列位,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这话要是由琉璃客、云松子来讲,在座之人肯定就乐得做个人qíng将这麻烦推出去,可聂明心……

  ——他年纪却显得太轻了,又无门无派,实在难以服众。

  可聂明心却是不管这些的。

  众人正是犹疑时刻,他拉着沈卿便要踏出这临时拼凑出的议事厅。

  云海波的掌门伸手拦他,聂明心头也不回,一道剑气便将他伸出的手bī了回去。唯独在抬脚准备踏出门槛的时候微微侧了下脸。

  这时正是正午,太阳毒辣得很。可照得聂明心站的那块地方格外明亮。他那双眼睛在日光下下泛出这琥珀色的光泽,通透而明亮。沈卿站在他身旁,这人胸口的起伏,唇间的弧度,甚至是那张清俊面容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连他说的话,沈卿也听得格外清晰。

  又或者说,聂明心这一番话,不但是说给在场的正道人士,更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你们这样担心,那便以我这个人作保如何?倘若沈卿有一日为祸武林,那不论天涯海角,但凡我活一日,他的人头绝不会留在他的颈脖之上。”

  聂明心说出这样一番话,就代表他要负责到底了。

  沈卿听懂了。他自幼长在天琴魔宫这样的魔窟里耳濡目染,亲缘淡薄,宫里哪怕是一个婢女也敢欺侮他,对人qíng冷暖感受也比旁人更深一些,像是看人眼色这种事,基本是无师自通。

  他心里一阵慌张,不由得一下抓住了聂明心的手。

  那只手十分修长,指尖虎口都有一层练剑留下的厚茧,又大又温暖。

  “别怕。”

  聂明心微微叹息,反牵着沈卿的手,将他带离了这个地方。

  这是前qíng。

  聂明心离开了问天峰,原本想将沈卿带到了自己久居的雪山,他原本是极耐得住寂寞的人,可多了个活人,也不由得多为对方考虑一番,便改为南下,寻着江南一处水乡就此定居下来,从此开始了他的养娃大业。

  沈卿的根骨很好,但并不适合修习他的剑法。聂明心一向顺其自然,暗自搜罗了许多武功秘籍,让他爱什么学什么。

  一路都无风无làng,直到沈卿十七岁那年突然销声匿迹,聂明心也不管他,自顾自闭着关练着剑。

  而等沈卿再次出现在聂明心面前,他便已经是星罗棋布阁的阁主,那个行事乖张的琴师沈卿了。

  聂明心差点没认出来。他很早就知道沈卿长得不差,但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看他身量拔高,五官展开,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色相无双。

  他色相极好,哪怕是女子也没几个能及得上他的好颜色。偏偏又是个断袖,而且他这袖子断也断罢,还极有偏好,几乎闹得举世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