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过。我不喜欢看到死人,我也几乎从不杀生。有时候非要打伤猎物,我都要主动自己挂点彩,以取得一点心理平衡,免得很久都日夜惭愧,睡不好。这种主动赎罪的jīng神偶尔过了头,屡次搞得自己láng狈不堪,送命的几率大得惊人。但是,说真的,谁有资格随便断送别人的生命呢。
忍着一肚子烦恼,我查看他的肢体受损qíng况,重手法,下手极为迅速而果决,腿部有藕丝状肌ròu条,如果不出我所料,是被人生生从身上拉断的。腹腔开口呈一条直线,骨骼肌ròu均匀分开,伤口边缘光滑整齐,应该没有经过任何多余的解剖动作,不能判断是如何做到的。最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如果说肢解之前先经过了放血处理,他的上下伤断处的qíng况又不应该是这样。我一寸一寸看过去,喉头,诸处大动脉,没有孔眼。翻过身来,旁边的紫罗惊叫一声:“这是保罗。”
她指点给我看,在尸体的背上,有五个ròu眼几乎看不到的小窟窿,跟那天晚上我在大棚车门口救那个人头上的如出一辙。那是紫罗的手指尖造就的痕迹。我很生气,恨恨的怪紫罗:“他即使要抓你,也不过奉命行事,你不用下这种狠手吧。”结果紫罗火气比我更大:“你混蛋!他是猎人,这种伤口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要是我把他杀了,我不会吃掉他吗?还又切又剁的藏在这里?”
她说得有道理,我就更加茫然。茫然的时候当然要去算算命,眼下这里又摆了个现成的半仙,我抬头去看狄南美,她悠哉游哉的靠在玻璃窗户边,居然端个碗在吃刚烧好的稀饭,津津有味,残尸横于前而不动声色,真是不服不行。感受到我殷切的目光,她还是埋头猛吃,只随便指指墙壁,喃喃念叨一句:“继续踢啊,继续踢啊。”
虽然她向来宣称天机可知不可泄,从来不肯帮我算彩票号码,不过三不五时把我家里的全部存粮扫dànggān净后于心有愧,也会随便提点我一句今天出门不要走东边,会踩到狗巴巴,而无论如何,那天我都一定会踩到狗巴巴,足见其先知之明,以及我应变之蠢。
既然她让我继续踢,我就踢好了。两分钟过后,整面墙都已经土崩瓦解,卧室和客厅打通,空间顿时开阔,公寓格局好了很多。不过我相信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得到这个,因为在墙dòng里,还有另外两具尸体,一样的小而gān,一样的大睁双眼,都是男xing。穿着不同的衣服。
我真庆幸刚刚把张晚仪推走了,狐狸和蜘蛛们都无动于衷的开始拖尸体出来,而辟尘早就整装待发,搞清洁大过天。只有我这个倒霉的,感qíng丰富的人类站在这里,几乎要难受得哭出声来。
验尸完毕,毫不新鲜,三人死状一模一样。我颓然坐在地上和几具gān尸面面相觑,大家都无话可说。唯一对我有用的结论是,他们都是猎人。全身上下零落分布着不同的伤口或抓痕。其中一人手指上还戴了猎人三星指环,不知道生前是不是我的同事,说不定还一起喝过酒。辟尘知道我不好过,过来坐在我身边,半天才说:“猪哥,别怕,我一定保护你。”我鼻子一酸。
正文 第六章
?猎物者(6)
很晚的时候,非人兄弟们在家清理现场,我顶着一个大如斗的脑袋去找张晚仪,也不知道这样把她扫地出门后我还有无生路可走。即使开门后就被照头一掌,我也只好当是饭债ròu偿,回去再努力喝光那锅粥。谁知敲门很久,一点声息也无,我慌了神,不假思索,伸手一推,手上用了力,门锁卡的一声断裂开了。
这套房子格局跟我的一样——最少三个小时前是一样。装修很漂亮,不过稍微有点烧包,大红墙纸,上面密布梵文字形,家具很少,摆设错落巧妙,且一色雪白,辟尘一定喜欢。地上是白色的地毯,整个房间里非常非常安静。完全不属于尘世间的安静。
我轻轻呼唤:“晚仪,晚仪。”
声音在空间里回dàng,那感觉怪异而熟悉,为什么这样,我一时想不起来,而张晚仪已经出现在卧室门口,眼睛红红的看着我,显然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
我登时慌了手脚,站在那里喃喃说:“对不起,我自己进来了,我来说对不起的,对不起。”
她静静的瞧着我,眼神温柔而神秘,我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从前一定认识她,从前,在来广州以前,在她踢我的门以前,我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