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猛然惊醒,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第二个动作是飞掠到窗口。
崇渊的笑意很轻微,且模糊,却让禾后寒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然后他感到手背上覆上了层温热,他握剑的手。
崇渊握住了他持剑的手,他杀了人的手。
禾后寒觉得一股战栗沿着手背袭遍了全身,不知是因为头一回触碰到了帝王过于激动,还是别的其他什么。
禾后寒低头看着年少的帝王,宫灯的光穿过树丛铺在他的脚下,他的表qíng带着安抚的笑意,他的手掌gān燥温暖。他微微仰着头陈述道:“爱卿杀了一个人,为了朕。”
禾后寒张了张嘴,在被动而真实地接受这个既定的事件后,他头一次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应对。
崇渊加了点力量在手中,他又说:“朕,欠你的。”
禾后寒摇了摇头,道:“臣尽分内之事。”
崇渊突然笑了,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禾后寒心里悚然一惊,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模模糊糊的念头吓到了。
他觉得自己要被这十三岁的帝王玩死了。
丞相有何乱(下)
禾后寒定下心神,询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微臣必将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这时敢这么说的原因就是他手中这把锋利的宝剑,有了武器他就有了底气,虽然以他的想法,接下来应该尽量联系到宫中的暗卫,这样才能确保皇帝的安全。但,现在已不是最危急的时刻,
禾后寒自觉应把控制权jiāo还给崇渊。
崇渊沉默了一会儿,禾后寒认为他是在思考。
但崇渊思考的结果却叫禾后寒有些接受不能,他十分怀疑皇上是否只是随口而出了一句话。
“爱卿,朕要出宫。”
禾后寒想了想,还是顺从地接了一句问道:“皇上想去哪?”
崇渊这次回答得很快:“爱卿说去哪就去哪。”
禾后寒握剑的手有点抖。
崇渊的表qíng很镇静,甚至有一丝诚恳,“爱卿,难道你叫我回去当活靶子么?”
禾后寒殷切地回道:“臣会将全部暗卫调回宫中护您周全。”
崇渊高深莫测地回道:“爱卿所思过于简单了。”
禾后寒保持着殷切的表qíng。
崇渊觉得他的表qíng有点僵硬,不及平日三分之一娴熟。
于是崇渊点拨了他一句:“爱卿自小师从高人,难道不觉得这些刺客并不寻常么?”
禾后寒心里突的跳了一下。
其实从见到那刺客开始,他的心中就有了点说不清的焦躁。
经皇帝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惊觉,那让他不安的,顾虑的,正是那刺客身上的煞气。
禾后寒以为,这些刺客恐怕都是江湖中人,但绝不是正道中人。他师从高人,也算见多识广,因
而能做出这样的判定。刚与他jiāo手的刺客所用兵器十分凶狠,尖锐的回勾,极深的血槽,刀刃两侧均有倒刺,倒刺上光泽较刀锋略暗,大约是浸了毒物。这种毒辣手段向来为江湖正道所不齿,禾后寒尚猜不到这些刺客的来历,叫皇帝现在回去的确有些不妥。刺客防不胜防,更何况是这些武功不俗的来历不明的高手。这是些敢于行刺皇上的人。
禾后寒不敢去想,是什么组织和背景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崇渊见禾后寒眼神慢慢通透起来,适时地加上一句:“爱卿果然机智过人,朕深感欣慰。”
禾后寒深知将皇帝带出宫的艰难险阻以及可能带来的难以预测的种种后果,但他无法拒绝。他怎样拒绝?于公,他是皇帝的臣子,他要听皇帝的话。于私,虽然这是个极麻烦的活儿,但现在看来,皇帝处境危险,刺客的后台够硬,他实不应将其扔在宫中。
禾后寒看了看右手的剑,又看了看崇渊,又看了看剑,壮着胆子问道:“皇上可是要,要微臣,将您扛出去?”
崇渊漫不经心地道:“放肆。”
禾后寒从善如流地跪在地上接道:“臣知罪。”
少顷,禾后寒突然感到头顶有些痒,像是微弱的气流拂过,然后他反应过来那是皇帝压抑住的笑。
紧接着他听到皇帝说:“爱卿多虑了,朕会些功夫,只是不若爱卿那般运用自如。”
禾后寒将目光钉在皇帝黑色外衣上银色的绣角上,平静地问道:“臣敢问皇上为何刚刚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