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竟然qíng不自禁乐了一下。
他看着江盛,轻声道:“别送我回去……”
江盛死死盯着他,嗓音竟比他还要暗哑:“你会死的。”他说完这话,好似自己先愣了一下,眼神里带出深刻的让人不忍目睹的痛苦。
禾后寒想了想,qiáng打jīng神,缓缓道:“我这一生总不能随心所yù,总在被推着向前……我时常想,若是我当年……执意要去见师兄呢?不考那科举,或许我会留在军中……如果那时老皇帝并没有下那一道遗旨,我一定早娶了妻……如果皇帝并没有挟制我侄儿,我也不会……”
“但如今、如今我终于能做自己的选择……没有皇权,没有天下百姓,没有亲人,没有什么能左右我,因为谁也不能阻碍我自己的生命……这是我唯一能掌控的东西了。”
“我不想……”
“一辈子……都活在皇帝手心里……”
“江盛……”
“嗯?”有一点哭音。
“祖华峰上我说的……”
“是假的。”
“瑞……”哭音。
他手背感到一点凉丝丝的水意,他没听到江盛说了什么,黑暗那么突兀,一把拖住了他,坠入,坠入,坠入。
一场大梦。
梦里着了大火,大火烧了天空,满眼的火光,满身的热气。
烧烬万物,重归荒土,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但总会……第一株新芽。
“吭楞。”
茶杯轻扣桌面的声音。
禾后寒睁开眼睛,心中却是一凉。
他浑身虽有些无力,但却不复之前的酸疼疲惫,颇有些神清气慡的感觉。
他立刻左右打量,不禁松了口气……不是皇宫。
“爱卿在庆幸这里不是皇宫?”
清冽,平稳。
是崇渊。
禾后寒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墨色衣袍,银色束带,眉目艳丽如画,的确是皇帝本人。坐在桌边,手里正把玩着一块红色的玉佩,榴髓玉牌。
他一时不知所措,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当下就要下chuáng行礼。
崇渊几步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声音里听不出起伏:“爱卿为了离开朕,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区区礼节?”
禾后寒霎时僵住。
室内一时寂静。
禾后寒想问,江盛呢?
他不敢问。
崇渊突然开口,闲话家常似的:“爱卿,你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禾后寒不禁一愣。
崇渊似是没指着他回答,自顾自地说:“朕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既不是宫里的山珍海味,也不是外邦进宫的奇异珍馐。”
“那年逃出宫,朕故意绕了路,没了粮食。你和朕一人一边坐在车板上,朕手里掐着一块gān饼……朕从来没吃过那么难以下咽的食物。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土地,初chūn里田埂上刮着gān冽的风,静静卷过身边。朕在那之前根本无法想象,这世间还有如此难吃的东西。”
“但朕现在,多想、多想再吃一次那gān饼。”
禾后寒隐约记得,那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日子,急匆匆地逃出宫,急匆匆地赶往通州,急匆匆地铲除七巧教,急匆匆地,急匆匆地……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崇渊突然换了个话题,继续道:“父皇驾崩那日深夜曾要我答应,绝对不可与皇兄……昱亲王,同根相残。朕答应了。所以朕从没直接派过杀手。对了,爱卿知道昱亲王的生母是谁么?”
禾后寒一时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
崇渊的表qíng好像有些嘲笑,又好似有些悲哀……或者羡慕,很奇怪的神qíng糅合在一起:“昱亲王生母是田家的大小姐……父皇此生唯一挚爱,他迟迟不动田家,留给了我。”
“朕登基第二天就在杯中发现了毒物,寝宫里也到处都是细作。若不是有爱卿,朕这个皇帝差点就做不成了……这就是帝王任xing的后果——父皇为了个女人,差点搭上自己的儿子。”
禾后寒微微有些发愣,这是皇家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