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手持黑刀的人gān脆利落又快得不可思议的招式,那专注得好像冻住了似的神qíng。他突然感到心中多出些什么,这些东西让他觉得沉甸甸的,好像把他肆无忌惮的生命从此钉在了地面上。这感觉让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安,但,很美妙。
他不知道,那就叫,怦然心动。
火焰噼啪地响了一声,袭击者那边气氛死寂,竟无一人敢再贸然发动袭击,那无比诡异的一幕瞬杀还回dàng在眼前,没有人不为之骇然。再加上被江盛一指就碎了骨头的倒在一边只剩下无力的呻吟声的袭击者,恐惧和压迫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们。
禾后寒此时无比清醒,他的血液沸腾着,但他的心好像冰封一般冷静,他甚至在默默分析过后断定,这些袭击者必然不是与宫中那波刺客出自同处。
首先是武器的区别,这些袭击者用的只是普通的剑;再其次,禾后寒想起他在宫中击败的那名刺客,那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人气,与其说是杀手,不如说是一件凶煞的兵器,之后崇渊给他看的密报上也的确说明了那是一批死士。
但眼前这些袭击者,禾后寒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驻足不前的黑影,心中推测这些人大约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江湖人罢了。禾后寒心想昱亲王此举有些掉以轻心,他或许以为崇渊出了宫,没有皇宫暗卫兵力的保护,要杀他易如反掌,用不着延误时机调来杀手,一帮武功平平人数众多的江湖人便可解决此事。
昱亲王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皇帝一出宫,他就失去了掌控全局的机会,更不知道此时此地有两大高手护在皇帝身边。
禾后寒分析得不错,事实上,已经有几个袭击者开始悄悄地向外圈撤离。他立刻意识到不妙,若叫这些已经见过了他和皇帝样貌,见识了他与江盛身手的人活着离开,必然会为他们之后的行程带来许多麻烦和危险。
这些人或许并非大jian大恶,甚至连要杀的人身份都不清楚,但却……留有后患。
他狠了心,扬声道:“江盛兄,事已至此,我不yù再瞒你。这些人其实都是追杀我与舍弟的仇家,此时我们的行踪已经bào露,我知此事必会连累到江盛兄,但,若是不能斩糙除根,恐怕……”说到这,他似乎很是为难地顿住了,脸上适时地表现出几分忧虑和焦急。
他在赌,赌江盛愿为他杀人。
他也在冒险,冒着被江盛反戈的危险。
其实,他们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未互相真正了解过,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事,但他们的灵魂相距万里。
这往往是喜剧的开端,或者悲剧的结尾。
丞相有何怒(中)
江盛没回答,只是把身子转向他的方向。
禾后寒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一动不动地环住皇帝,沉默地和江盛对视着。
袭击者中已经出现了溃败逃窜的前兆,当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向外逃窜的时候,江盛动了。
然后那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没有惨叫,没有求饶,甚至没有挣扎。
一条人命,相抵的不过是喀拉一声脆响。
禾后寒看见江盛的身影如同宝蓝色的闪电,一瞬一瞬地劈向一个又一个逃窜的人影,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只留下一具没了生气瘫在地上的尸体。
禾后寒看着不远处那倒在地上正对着他的袭击者,那人的脊椎被江盛一击震碎,表qíng凝固在恐惧绝望的瞬间。禾后寒面无表qíng地看着那人的脸,心口一点一点麻木下去,血液也随之渐冷。他没有比此刻更qiáng烈更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可以随意左右人生死的位置上了,大到天下,小达这区区数十江湖人。从这一刻起,他舍弃了一些东西,他把它从骨子里彻底剔了出去。
他知道那是什么,仁慈罢了。
当禾后寒真正意识到他所处的位置时,他就明了,仁慈于他,已成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事qíng。他想起他师父讲给他的一句话:这世间的坏事,三分是所谓的坏人做的,七分倒是无能而又多事的好人做的。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不需要仁慈了,比起仁慈,他更需要的是理智和果断。
风平叶息。
尘埃落定。
夜风从禾后寒身边卷过,闭上眼睛的话,可以听见山风簌簌,火焰噼啪,好像这只是无数个日夜中平凡的一刻。禾后寒这时才松开圈着皇帝的臂膀,他一抬眼,就看见江盛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眼神里带着一种隐晦的充满力量的东西,禾后寒敏锐地发现了,这让他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激发了他心底一直都有的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