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虽也在宫里和京城里看过舞狮子,但多是见到些腾翻、跳跃、登高、朝拜,以及走梅花桩、窜桌子、踩滚球的技艺,现在看到这样的“狮舞”,觉得很是新鲜,景送魂便在旁边讲解:“那边那个白须狮,舞法幅度不宽、但沉着刚健,威严有力,民间称为‘刘备狮’。……那个黑须红面狮,人称‘关公狮’,舞姿勇猛而雄伟,气概非凡。……还有那个灰白胡须狮,动作粗犷好战,俗称便叫做‘张飞狮’。”纪恒听了这些讲解,不由失笑,虽知百姓对这几人是存着敬慕的,但这样叫“桃园三结义”的英雄来瘙痒、抖毛的逗趣,何该叫那几个英雄大哭三声了吧。见景送魂不解,也不好细细解释,只是继续抿着嘴笑,然后拉着景送魂离开闹哄哄的戏台子。
没走了几步,就听见前边传来腰鼓声,不多时就看到一队耍跷技的,纪恒又拉着景送魂在路边看。
这队人里除了当先是个一身短打的执着开路棍的后生,其余各人都着着戏服,边走边唱,但声音乱哄哄叠在一起,也听不清楚各自唱的是什么,景送魂知这本来就不过是听个热闹罢了,也不去细听。不料等到那队人过去后,纪恒却笑眯眯的问景送魂:“小送,你知道方才着绿裳的女子扮得是哪个人么?”
景送魂自然是摇头,就听纪恒道:“那个人扮得是甄氏。你有未听到她唱的是什么?”纪恒不等景送魂摇头,就吟道:“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景送魂听他念出着几句诗,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是不去理会他,但那一字一句却明明含着无限的qíng意,含着无限的悲伤,含着无限的无奈,又让人如何去不理会!
景送魂心里轻叹,又何尝不知道纪恒对自己的qíng意,他那样仔细的、谨慎的对自己好,自己都知道。而自己呢……景送魂看着面前那人的衣服下摆,原本是不知道的,原本也以为自己对他,不过是哥哥对弟弟那样的感qíng,就像自己对杜林那样。所以就一厢qíng愿的去保护他,宁可用伤害他的方式,也要让他放弃自己……
但,是什么时候呢?是离开京城他没来送时的失望;是他送来那些东西时心里压抑不住的雀跃;是除夕夜里守着回忆浑身冰冷时,独独想起他的笑脸,就温暖起来;是误以为他重病时,心口痛得仿佛要裂开,只想着哪怕抛却一切也要他平安无事;是看到他风尘仆仆赶来将自己抱在怀里,自己气他骗自己都做不到,心里只想着,只要他没事就好,只要他没事就好……
是什么时候,自己发现,其实自己对那个人的qíng意或许也不比他对自己的少呢?
景送魂心里又是轻叹,甚至那日,明明知道纪恒靠近自己身边,听到手指的破空之声,却也心甘qíng愿的被他点了xué道,索xing并未发生什么事。……但,即便发生了什么事,恐怕自己也不会怎样后悔吧?景送魂被自己忽然冒起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慌乱的抬头看了一眼纪恒,见纪恒的脸上也出现悲伤之色,便又低下头,绕过纪恒向前走去。
心里自嘲着,原本,就是有qíng意的啊,但恐怕更多的,还是矛盾吧……我果然是个自私的人。纪恒,对不起,为一个人不计一切的付出的事,我做不到……爱qíng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毁灭……而我却想保护的自己不受一丝伤害……
景送魂远远望着纪恒纵马离开的背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而失落则被深深的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察觉。
在jiāo州任职第一年的上元节就这样过去,许多年后,每当景送魂偶尔想起来时,都会笑话纪恒当时念得那首诗,实在是太酸了,纪恒也只是笑笑,心里却得意非常,酸怎么了,有用就行了。
上元节后,公务就渐渐繁忙起来。
义学虽已在年前就已建好,但后续工作还是让锡辰忙得团团转,而景送魂为了山贼的事也忙得不可开jiāo,两人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闲谈,上元节发生的所有事,都在繁重的工作中无声无息的消弭。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日子却不怎么太平。景送魂一直在追查的山贼的事qíng尚没有眉目,自四月起,jiāo州又出了多起人命案子,而且颇为零星的分布在整个jiāo州境内,各郡县官府几乎出动了所有人手来查,却仍旧没有什么收获,而命案还在发生,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没想到到了七月间,又开始风平làng静起来。